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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凌之代替伯父暫時看管這座城,他要保證伯父回來之前,這座城已經盡在掌控之內。

聽到伯父回來,周凌之連忙去迎接,路上遇到了三王子阿日朗,他想了想讓新國王先行。

阿日朗步伐僵硬卻是急色匆匆。

等到了回燚最大的主殿前,他聽到了節度使大人的聲音。

阿日朗想也不想的推開門,一抬頭髮現王座上坐了一位婦人。

婦人坐在華貴的寶石王座上,樣貌猶如朝霞燦然生豔,雪膚比牛乳還白,鴉發三千重重,唇色如櫻,恍若神仙中人。

節度使大人就坐在她的下位座椅上。

阿日朗望著婦人的容貌,失神了一下,想起她的傳聞,第一就是她的美貌,第二就是節度使大人對她的疼寵愛重。

蕭洛蘭望著回燚三王子,還沒說話,就見阿日朗跪了下來,而後重重磕頭。

蕭洛蘭驚了一下。

周緒拍了拍夫人的手,讓夫人坐好,笑看著新國王。

“三王子,怎麼一見面就行此大禮?”

阿日朗抬起頭,想起這些天折磨他的猜測,顫聲問道。

“節度使大人,您一定要這麼做嗎?”

周緒懶散道:“不知三王子所說的是何事?”

“五日前,您麾下的鬼屠騎帶著一眾玄甲鐵騎呼嘯而過。”

“我妻子昨日告訴我,她的父親契密可汗曾看到您的軍隊在草原上收集著其餘部落的牛羊馬兒等牲畜,規模達到數十萬之巨。”

“深冬已近,您這樣做,和屠殺他們有什麼區別呢。”

“至少數萬人會因為您的這個決定而在冬天餓死,凍死。”阿日朗嘴唇顫抖著,眼睛通紅一片,就如他曾經同情被父王徵召的平女,現在他也對節度使大人對待戰敗部落的做法感到了殘忍,六大部落的可汗四個頭顱被砍了下來,一個不成人形,另一個在牢裡關著,突厥騎兵全軍覆沒,蘇日拉昆和圖蜜兒也在牢裡。

回燚聯盟一舉潰敗,差不多三萬人的生命皆喪此戰當中,難道這樣還不夠嗎?還要添上多少條性命。

蕭洛蘭微微睜大眼睛,終於知道周宗主說的會讓幽州吃飽是怎麼回事了。

周緒聽完了,他摸著胡茬,笑問道:“那又怎麼樣?”

蕭洛蘭看向周宗主,發現他的眼睛一片漠然冰冷,像個戰爭機器。

“我聽聞幽州主母一向仁善。”阿日朗突然看向坐在王位上的婦人,淚流滿面,泣不成聲:“我知道戰爭中戰敗的一方沒有資格說什麼,我也知道是父王他背約在先,回燚聯盟是過錯方,但是,但是這太殘忍了啊。”

阿日朗伏地痛哭:“您能不能為他們留一線生機,這次要死的人實在太多太多了,有很多是無辜的。”他是如此矛盾的痛苦著,最後竟把希望託付在素未謀面的幽州主母身上。

蕭洛蘭緊緊抿住嘴唇,忽的感覺喘不過氣來。

周緒斂起笑意,走到臺下,抬腳踹了阿日朗一下,直把人踹到五六米遠,眉眼戾氣深重。

“你算什麼東西,居然敢要挾她。”

第96章(修)

蕭洛蘭望著臺下零星點點的血跡,周宗主踹了三王子一腳後,三王子立刻就吐血了,疼痛讓他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個蝦米。

周宗主伸手一抓,直接掐著三王子的脖頸,將人提溜了起來,在周宗主高大威猛的身形面前,三王子弱小的無法反抗,臉色通紅,表情痛苦,眼睛卻仍是在看著她,雙手揮舞著,大半張臉上都是血水。

周緒此刻的臉色極冷,比冰川上終年不化的雪還要冷,他的手指微微用力,幾乎要壓抑不住心底噴薄而出的殺意。

莫非這人以為自己不會殺他,周緒嘴角笑意冰冷。

三王子的臉色漲紅如豬肝,雙手扒拉著節度使如鐵鉗一般的手,眼前逐漸模糊一片,就在他以為自己要死了的時候,節度使大人卻是甩開了他。

阿日朗重重跌在白石玉磚上,撕心裂肺般的喘著氣,蕭洛蘭手放在周宗主的手臂上,不去看劇烈咳嗽的三王子。

周緒知道了夫人的意思,冷冷的望著三王子:“來人,請回燚國王回去好好休息。”

門外的玄甲營侍衛很快將其架走了,只留下一條長長的血痕。

大殿內一片安靜。

上任老國王建造的蓮花臺十分奢華,大殿內左右各有一個方形的蓮花池,中間是一條通往王座的玉石臺階,整個宮殿牆壁都被砌成了空心的夾牆,牆下挖有幾道火道,炭口設於殿外,瑞炭之火的熱力便可順著牆心蔓延到整個宮殿,讓蓮花宮殿在寒冷的冬天也能溫暖如春。

蓮花池裡的清波淺蕩,正盛開著朵朵粉蓮。

白玉地磚清晰的倒映著蓮花宮殿頂端的佛蓮花紋,花紋俱用金箔寶石貼飾,就連蓮花池吐水的龍頭口也是用純金打造,正汩汩的流著水。

蓮花臺的前面就是巨大的舞樂場。

不過現在,那些淫靡的絲竹歌舞聲已經消失不見。

“三王子說的那些混賬話,夫人無需放在心上。”周緒率先打破沉默,他牽著夫人的手,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純金的寶石王座已經被洗了又洗,上面還鋪著一方嶄新的白色軟墊,似白雪一般鋪到了臺階下。

隨著蓮花宮殿的宮門被關上。

周緒抱著夫人坐在王座之上,腰間的幽州刀已經被解了下來斜放在了王座旁邊,刀柄處的平安符垂落下來,黃色的絲線像夕陽的餘暉。

“怎麼了。”周緒親了親不說話的夫人,心裡想著晚上召集一些樂師舞者讓夫人開心一下,夫人溫軟良善,周緒不想讓戰場上的一些事給夫人知道,倒是三王子可恨的自作聰明瞭一回。

戰爭就是戰爭,失敗者要麼任人宰割,要麼重金求和,而求和也是要付出一定代價的。

他的心底對三王子猶帶冷諷,往前數數,三十年前,他十五歲的時候就見識到了大楚每年為了安撫草原上那些胃口越來越大的豺狼們,給了他們大量的銀錢布帛,這有用嗎?一點用也沒有,換來的就是他們變本加厲的欺凌侵略。

周緒從十五歲起就發誓總有一天要把這些以突厥為首的草原豺狼趕回去,他生在幽州,長在幽州,十五從軍起,戎馬半生,這一次,周緒是下定決心要把這些貪得無厭的豺狼們的生路給打碎。

也許如三王子所說會有許多無辜者死去,但周緒並不在意,他從不會把目光放在那些人身上。

如果夫人勸他的話,那他只能騙騙夫人了。

周緒臉上帶笑。

蕭洛蘭看向他,周宗主笑看著她,一點也看不出剛才的凶神惡煞,冰冷無情。

蕭洛蘭緊緊攥著手,指尖發白,她感覺自己要喘不過氣來,好像有一座巨山壓在她的心底,沉重的她呼吸都困難,有點茫然又有一點恐懼,三王子對她說的話,讓她發現自己根本承受不了。

周宗主這樣的做法殘忍嗎?

蕭洛蘭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冷靜的看待這一個問題,對於那些草原部落來說當然是殘忍的,深冬嚴寒,沒有了牛羊馬兒牲畜,他們怎麼過冬,草原部落裡的人更講究弱肉強食,帶著野蠻的獸性行事,規矩風俗和中原不一樣,等到寒冷的時候,沒有充足的食物,他們會拋棄老弱病殘,不分性別,弱的會先死,婦女,兒童,老人,最後是青壯,成千上萬的人因為寒冷飢餓死去,這在蕭洛蘭以前的認知裡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可現在這些事是他們這方做的。

那周宗主他做錯了嗎?

幽州十六郡,大部分都是邊塞重鎮要城,他們構成了一道防護線,將經常侵略中原的草原部落擋在了外面。

鎮守邊境計程車兵們想吃口肉有錯嗎?幽州境的居民想過個好年有錯嗎?

沒有錯。

蕭洛蘭開不了求情的口,她沒有資格也沒有立場開這個口,但她同樣也做不到無動於衷,她以往的認知折磨著她,將她的心攪了稀碎。

“我沒事。”蕭洛蘭滿臉淚水,喃喃道:“我只是過不了我這關。”

周緒怔了一下,他原以為夫人會勸他,或者說為一些無辜的人求情的,雖然他也不知道那些草原豺狼裡有哪些是無辜的,也許是一些尚未長大,還沒隨著父兄南下過的少年,小孩?還是一些從未出過部落的族婦,亦或是垂垂老矣的將死之人。

周緒不在乎,但他知道夫人在乎的。

在夫人眼裡,好像再卑賤的生命都可以得到她的注目,平民是,胡姬是,奴婢是,門客是,崑崙奴是,畸形是。

她的眼裡藏著萬人萬物,帶著一顆藏在溫柔底下的悲憫之心,比隊伍裡整日敲魚唸經的和尚更慈悲。

她關注弱小,儘可能的想幫助他們。

這樣有著菩薩心腸的夫人,卻並沒有對他開口求情。

她只是滿臉淚水,像在怪自己,只怪自己。

周緒不懂,這事有什麼好怪的,這個計劃是他下令的,執行的是金犇和拓跋以及玄甲營他們,和夫人一點關係也沒有。

周緒望著夫人,心裡卻湧起了一股異樣的感覺。

她真的像話本上的仙人,為自己沒有幫助眾生的能力而悲傷哭泣,善良本是她的心性,現在反倒成了一把折磨她的刀。

可執刀的人卻是不肯放過她自己的自己。

周緒撫摸著夫人的臉,舔了舔齒尖,感覺自己古怪的興奮了起來。

仙人似的夫人此刻在哭啊。

她是那麼的難過,眼睫潮溼了一片,隱忍著她鮮為人知的內心世界,周緒一直知道夫人的世界和他的世界是不同的。

但她現在在他的世界裡。

像一隻翅膀受傷的鶴掉落在淤泥裡,飛不起來。

“夫人莫哭了。”周緒發現自己聲音啞的不像話。

蕭洛蘭撇過頭,將眼底的淚逼回去,可是眼淚還是簌簌而下。

周緒望著夫人的臉,輕輕的吻了上去,貪婪的不放過任何一個地方,潮溼的眼睫,薄顫的眼皮,傷心的眼淚,微紅的鼻尖與通紅的嘴唇,還有雪白的脖頸。

蕭洛蘭不適的推了推他,她現在只想逃離這裡。

周緒鬆鬆的握住她的手,讓夫人身上染上自己的味道,將仙人從高高在上的仙宮裡拉下來,看看這滿目瘡痍的人間,還有惡鬼般的他。

蓮花宮殿溫暖如春。

周緒跪在王座前,俯首稱臣。

“你別這樣。”蕭洛蘭的雙手被周宗主的手分按在王座兩側,手掌下是冰冷瑰麗的寶石,她動不了分毫。

面前的男人跪在她面前,蕭洛蘭難受的緊,她並不喜歡男人跪她,這種雖是表面低態卻隱隱強勢不給任何拒絕的姿態讓她只有逼迫感。

周緒抬頭望著夫人。

蕭洛蘭還以為周宗主要放開了她,就發現周宗主跪著親了親她。

“周…周郎,你先放開我。”蕭洛蘭眼睫上還有淚,聲音止不住的輕顫了一下。

周緒充耳未聞。

蕭洛蘭緊緊咬住嘴唇,最終還是溢位了一聲周宗主。

周緒停下動作,而後慢慢站起了身,蕭洛蘭在他眼睛裡看到了扭曲的愛意。

她一向看不懂他,現在蕭洛蘭發現,她還是看不懂。

“夫人。”周緒抱住夫人,輕輕的吻住她的耳尖:“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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