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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街道寂靜無聲,就連人影也看不見幾個。
某座正在建設,即將完工的大樓,一名臉色灰敗的女性渾渾噩噩地走上了天台。
高跟鞋被甩下,單肩包也被隨意丟落在地面,只剩下厚厚一疊紙被女人緊緊摟在懷裡。
她走到天台邊沿,雙腿懸空著坐下,那看起來無比單薄纖細的身體微微向前傾,看起來搖搖欲墜。
加上在夜風吹拂下不斷向後飛舞的如羽翼般的長髮,女人彷彿下一秒就要如同飛鳥般從高樓飛躍,然後直直墜落在地面,濺起一朵腥紅的血花。
讓人看了膽戰心驚的。
要跳嗎?
不跳嗎?
滿眼血絲心生死志的女人眼神空洞,無聲做著最後的掙扎。
就在她閉上眼,打算放棄一切的向前倒去的瞬間——
一道相當溫潤的青年嗓音小心翼翼的響起。
「晚上好,小姐。」
女人頓了頓,緩緩睜開眼。
她茫然的看向身後。
沒有。
四周沒有任何人在。
但是聲音確實在耳邊響起了。
不,不是耳邊。
女人愣愣抬起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聲音……是從自己的大腦裡響起的。
「對不起,突然就和你搭話了。」
青年的嗓音很好聽,清澈的像是山間流淌的溪水。他見女人反應沒有太激烈,便稍稍鬆了口氣,略帶著歉意的繼續道:
「希望沒有嚇到你。」
“你是……?”
「我只是一個到處旅行的普通幽靈而已。」
“幽……靈?”眼神空洞的女人遲鈍地喃喃。
但神經彷彿已經麻木,驚愕、懷疑與恐懼通通都感受不到的她,輕輕搖了搖頭。
“幽靈也好,是我精神錯亂產生幻聽也罷,什麼都無所謂了。”
幽靈聞言頓了頓,但很快就回過神,開口道:
「高處的景色,很漂亮吧?」
「不過,人類可不會飛哦,從這裡跳下去的話,就什麼都結束了。」
「這樣真的好嗎?」
“幽靈……也會這麼好心腸嗎?”
失魂落魄的女人扯了個苦笑。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已經再也等不下去了,這樣就好……讓我就這樣結束吧。”
幽靈的嗓音聽起來仍舊溫潤親和:
「那在最後的時刻,小姐可以和我聊聊天嗎?我喜歡各式各樣的故事,但卻很難得才能遇上不會被我嚇到的人類。」
“聊天?我……”女人心不在焉,身體再次微微前傾。
「為什麼想要結束一切?是你和懷裡抱著的那疊紙上印的那個孩子有關嗎?」
「那看起來是個很可愛的乖孩子呢,和小姐你長得很像。」
“……!”
不給對方回絕的機會,幽靈緊隨而來的兩句話,深深戳中了女人的痛楚。
她二度睜開眼,想要自盡的衝動被再次打斷。
就彷彿按下了什麼開關,女人的身體開始不斷顫抖,通紅的眼眶再次泛出了眼淚。
她僵硬的低頭,將懷裡抱著那疊紙露了出來。
那一疊紙,全部都是尋人啟事。
上面印著的,是一個笑容燦爛的小男孩的臉。
——六歲大,一年級,頭髮剪的很短,很有精神氣,也很可愛。
名字是木村夏生。
那是女人的孩子。
“是啊……我的夏生很可愛吧?他是最好的孩子。”
或許是因為詢問者並非人類,又或者是因為提到了“可愛”兩個字,女人似乎終於被喚起了一些傾訴欲。
她扯出笑容,自言自語的陷入走馬燈般短暫的美好回憶中。
“他很乖,真的很乖,一點不都不讓人操心。”
“因為知道單親媽媽很累,所以夏生一直都很獨立,才六歲大呢,就知道幫我做家務了,甚至每天上下學和功課都從來不用我擔心。”
“我的夏生,每天都會等我下班回家,就為了第一時間給我一個擁抱,和我說一聲‘歡迎回家,媽媽。’”
“每當那個時候,我就想,我所有的辛苦勞累都是有意義的。”
“他是最好的孩子,但是……”
女人說到這,剛揚起來沒一會的笑容一點點消失了。
“但是,我是最糟糕的媽媽。”
“每次承諾要帶他出去玩,都食言了。”
“好不容易能在夏生生日那天抽出空,帶他去看一次電影,結果……我卻因為中途去接客戶的電話,把他給弄丟了。”
“怎麼會有我這麼糟糕透頂的母親啊。”
女人捂著臉,淚流滿面。
“找不到,怎麼都找不到。”
“已經,兩年了。”
“警察也給不出訊息,最後只會一個勁的敷衍我。”
“我的夏生不見了。”
“全部都是我的錯!”
“我把他弄丟了,我把他弄丟了……”
女人不斷的自責。
於是幽靈明白了。
……這是一位被人拐走了孩子的年輕單身母親。
在長達兩年的漫長等待歲月中,遲遲沒能盼到孩子迴歸的她,終於在無限自責與自我埋怨中壓垮了自己,徹底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
「今天是夏生的生日吧?」
幽靈耐心聽著女人的話,沒有給出任何評價,只是突然這麼說道。
夏日溫暖的夜風將女人懷裡的尋人啟事吹飛了。
在那漫天飛舞的紙張中,幽靈看到了孩子的身份資訊。
孩子出生在夏至。
而今天剛好是夏至。
「如果那孩子以後找到了回家的路,那麼媽媽死在自己生日前後的事,會成為他一生的遺憾甚至是陰影,甚至可能都不會再想要過生日了。」
幽靈用今天吃什麼的語氣:「換一天吧,小姐。」
不需要再多說什麼。
因為不是用空蕩的話語去安慰、勸解她,只是單純建議女人換一個時間而已,所以——為了孩子而走到絕境的她,自然也會為了孩子而接受這樣一個小小的意見。
……是的,十二點過了,現在是夏至。
我不能死在夏生生日這天。
紅著眼眶的女人聞言,呆呆的沉默了半晌。
隨後,她遲鈍地收回了自己的雙腿,木然地遠離了高樓邊沿。
幽靈看著退回安全區域的女人,微不可聞的鬆了口氣。
接著,他看向被風吹的老遠的尋人啟事。
沉默了許久,幽靈開口道:
「說起來,今天有沒有人給小夏生過生日呢?」
「他會不會許願,希望自己能夠快點回到媽媽身邊呢?」
「我想應該會吧?」
自語般說著,幽靈的語氣摻雜了一絲微不可聞的羨慕。
「因為,他的媽媽很愛他啊。」
「那孩子在尋人啟事上的笑容,也看起來超級幸福的。」
「夏生一定也很想回家。」
「而孩子在生日那天的願望……是特別的。」
渾渾噩噩的女人滿臉茫然。
直到幽靈說出最後一句話,她才微微睜大了眼睛。
幽靈說:「所以,不管是神明還是路過的幽靈,一旦聽到了好孩子誠懇的願望,一定都會很努力去幫他實現吧。」
……有著溫潤嗓音的幽靈彷彿隨口感嘆般的話語,就像是夏日飛過的螢火般虛幻縹緲。
同時,又帶著一絲讓人忍不住期盼的,屬於“奇蹟”的味道。
說完最後一句話的幽靈消失了。
不管女人怎麼追問,他都沒有再給予任何答覆。
就像突然出現那樣,消失的也無比突然。
可僅僅只是這樣沒頭沒尾的話,卻讓那失去了孩子的女人心底被耗盡耗空的希望,再度冒出了小小的火光。
。
一週後。
東京。
週末,咖啡館。
因為是工作日的緣故,來咖啡館的人不是很多。這個時候來光顧的,要麼是有約或者需要一個安靜地方處理公務的上班族,要麼就是附近大學來這裡複習或者寫論文的學生。
最近大概是有各式各樣的證書考試,來複習的大學生還不少,角落幾桌几乎全是。
上午複習告一段落,結伴的三位大學生在休息期間用餐時,隨口聊起天來。
“……說起來,你們聽說了嗎?”
“聽說什麼?”
“當然是‘那個’啦,‘那個’!那個都市傳說……”
“啊,是指‘異行的幽靈’吧?”
“所以,那是什麼?”
“你還真是完全不關注潮流啊,是‘靈’了啦,傳聞有個死去的、還徘徊在人間的靈,偶爾會附到人類的身上去。”
“怪談故事啊……”
“才不只是怪談,是有人真實經歷過的!我那個丟了孩子的鄰居,就說和幽靈交談過呢!她說幽靈答應她,會把她的孩子送回來……”
“喂喂,你那個鄰居的孩子不是丟了兩年了嗎?這已經是急病亂投醫了吧?就和走投無路去燒香拜佛的人一樣……那真的不是她悲傷過度,以至於精神混亂嗎?”
……
那幾人聊的熱火朝天,剛剛上完廁所回來的金髮的青年路過,正巧聽到這段話。
他下意識看了他們一眼,然後才邁步回到自己的位置。
“回來了?Zero,你點的三明治和續杯的咖啡已經到了,所以我就幫你把資料書挪到一邊了。”
“啊,謝啦。”
被稱為Zero的金髮青年,本名叫做降谷零,而他對面的朋友,是他的幼馴染,名字是諸伏景光。
倆人都是附近大學的學生,因為各自的執念而立志成為警察,所以目前正在備考國家公務員考試。
而在筆試差不多開考的當下,他們正在進行最後的複習衝刺。
“不過,那個都市傳說還真是流行啊。”
複習了一上午的降谷喝了一口咖啡,又咬了一大口三明治,在咀嚼的同時,他看向自己的幼馴染,然後聲音模糊略帶笑意的繼續道:
“喏,快看,隔了我們兩個位置的那桌,正好就在討論這個呢,我路過時聽到有一個人說他認識被靈附身的當事人……你不是很在意這種事嗎?要去問問看嗎?Hiro?”
“嗯?他們認識被靈附身的當事人?”
諸伏景光捧著咖啡的動作微微一頓,眼睛忍不住看向了降谷指的方向。
然後在看清楚那桌人的模樣後,景光又露出了無奈的神情:“又是學生群體啊,感覺又會是沒有任何證據、只為了博人眼球的謠言呢。”
“‘謠言’才是調查這·種·事·情的正常結局吧?畢竟那可是幽靈。”降谷沒忍住調侃,“話說回來,Hiro你都已經21歲了,卻仍舊還相信幽靈的存在,你……真是在意外的地方很孩子氣呢。”
“誒?”
諸伏景光愣了愣,半晌笑了起來:“我給你的感覺是這樣的嗎?也對,畢竟如果不是自身經歷,我大概也無法相信這種事情……不過,他是真的存在哦。”
“在長大後就把童年有些特別的朋友當做幻想,聽起來不是很糟糕嗎?”
有著特別的上翹眼眸的青年露出笑容,他認真道:“而且,我答應過他的,答應過會幫他找到生前的訊息……這是約定,也是我現在唯一能想到的可以為他做的事情。”
和諸伏景光一塊長大的降谷零,自然聽說過好友的童年奇事。
據說,在景光幼年還沒因為突發事故而患上失語症、並跟著母親一起帶著重傷的父親到東京入院治療且定居的時候,他曾經在老家長野縣有一個年紀相仿且看不見的……幽靈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