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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繼續前朝著長安進發，李道宗含糊了幾句，忽然就沒了說話的興致。
宗室嫁女兒是個技術活，尤其是像他和李孝恭這樣在宗室之中戰功赫赫的王爺。
地位太高，聲望太重。
絕不是說想把女兒嫁給誰就嫁給誰的。
李績也住了嘴，因為長安城高大的城牆已經遙遙在望了。
灞河對岸，李世民帶著滿朝文武靜靜的負手而立。
房玄齡和長孫無忌站在他身後，像是左右護法。
李讓也在人群之中。
不過他是個小角色，自然只能站在角落裡。
李讓也樂得如此，像這種莊嚴肅穆的場合，他實在是不太感冒。
只是他本想縮在角落裡，待儀式完成就偷偷溜走，但偏偏有人不願意放過他。
“兀那小子，過來！”
唐儉朝他招了招手。
李讓瞪大了眼睛看向唐儉，再看看他身邊站著的一圈大佬。
面上瞬間浮現出一抹苦澀。
那地方是自己能去的嗎？
為什麼大人物都喜歡為難小人物？
“呔，愣著幹嘛，過來！”
見李讓沒有動作，唐儉再度出言催促。
李讓只好硬著頭皮走到一群大佬之間，老老實實的開始見禮。
“小子見過唐伯伯、蕭伯伯、魏伯伯、李師、孔師......”
問候了一圈大佬下來，李讓成功患上了臉盲症。
唐儉嗯了一聲，淡淡的問道：“李績那老匹夫要回來了，你怎麼看？”
唐儉這句話並未放低聲音，所以不僅是李讓聽見了，一旁的蕭禹，魏徵李綱和孔穎達等人也聽見了。
不過，他們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李讓撓撓頭，硬著頭皮道：“這個，小子，小子可以站著看嗎？”
此言一出，除了唐儉以外的幾個大佬臉上頓時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
唐儉一頭黑線，不滿的呵斥道：“少跟老夫油嘴滑舌，你可別告訴老夫你不知道李藥師突襲陰山大營，是李績這老匹夫出的主意。”
李讓張了張嘴，心中滿是苦澀之意。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
但他知道又能如何，他又不是唐儉，有報復回去的能力。
難道他還能去英國公府丟幾個炸藥包不成？
見李讓沉默不語，唐儉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小聲訓斥道：“你當初反對老夫的勇氣呢？”
李讓依舊沉默。
他反對唐儉，是因為唐儉對他沒有惡意。
但現在去找李績的麻煩，還是算了吧，現在他並不具備和李績李靖這樣的龐然大物撕破臉皮的實力。
整個大唐誰不知道李績對敵人一向以陰狠毒辣著稱？
連犧牲唐儉換取勝利這種事情他都敢做，自己這幾斤幾兩，估計還不夠他一口吞的。
當然，沉默不代表他心中無恨。
他又不是聖母，別人都要他去死了，他還能不計較。
只是，報仇這種事情，無腦衝是行不通的。
不能一擊斃敵的情況下對一個比自己強大得多的敵人貿然出手，那是廁所裡打燈籠——找屎！
所以，還是猥瑣發育，苟為王道。
待實力積蓄到能夠橫掃一切的時候，徹底斬草除根才是報仇的正確開啟方式。
見李讓打定主意要上演一番沉默是金，唐儉眉頭微微皺起，但最終也沒說什。
只是不耐煩的朝他罷罷手道：“好個油滑的小子，走吧走吧！”
唐儉揮手趕人，李讓急忙順勢退到了人群之中。
而見李讓逃得這麼快，唐儉的臉色頓時又黑了下來。
李讓好不容易找了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站定，肩膀上頓時又傳來勢大力沉的一巴掌。
“誰啊？”
李讓怒了，回過頭便看見安修仁面無表情的臉。
“將軍！”
李讓一愣，安修仁是正四品武將，是大唐軍中名副其實高階將領，怎麼也跑到角落裡來了？
安修仁微微頷首，隨即問道：“公爺方才和你說了什麼？”
看著安修仁那雙沒什麼感情色彩的眸子，李讓搖搖頭道：“也沒說什麼，就是問我對於英國公回京之事是怎麼看的。”
安修仁瞭然的點點頭，繼續問道：“那你是怎麼說的？”
“我什麼也沒說。”
李讓老老實實的應了一句，就見安修仁臉上的表情如冰雪消融，瞬間綻放出爽朗的笑臉。
“好，不錯，什麼都不說才是對的！”
安修仁拍了拍李讓的肩膀，面上露出感慨之色。
李讓點點頭表示附和，主要他也是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沉默了片刻，李讓問道：“將軍不去前面露個臉嗎”
“不去了！”
安修仁應了一聲，隨後忽然看向李讓問道：“李讓，你恨大將軍嗎？”
李讓一愣，旋即皺起了眉頭。
安修仁口中的大將軍，是李靖。
整個大唐，能被所有人稱之為大將軍的人唯有李靖。
沉吟片刻，李讓反問道：“將軍呢，您恨大將軍嗎？”
李讓話音剛落，就見安修仁面上露出一抹茫然之色。
李讓也不期望他回答，自顧自的說道：“要說恨，自然是有的。我是個小人物，但也不希望別人能夠隨意決定我的生死，但要說恨到什麼程度，我也不知道。”
李讓也有些茫然，一開始的時候，他確實滿心怨憤。
憤恨李靖和李績就這麼輕易的放棄了他們這些小人物的生命。
說什麼大局，說什麼家國，他都能理解。
但他是處於被放棄的一方，理解與憤恨並不衝突。
假如他當時處在李靖和李績的位置上，也會做出如此選擇。
至於現在，還是恨，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好像又沒有那麼恨了。
至少他現在覺得，假如有一天他能得勢，只要李績和李靖識趣，他並不會對他們做出趕盡殺絕之事。
安修仁茫然了一瞬，臉上忽然露出苦笑。
隨即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是軍人，若是當初你沒有造出火藥，縱然我心中有再多的想法，可能也會欣然赴死，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李讓若有所思的問道：“假如屬下當初沒能製出火藥，得知自己被放棄之後，您能死得心甘情願嗎？”
安修仁一愣，旋即搖搖頭：“我是個人，其次才是軍人！”
安修仁應了李讓一句，忽然罷罷手道：“不說了，不說了，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總歸咱們沒死成，接下來看公爺的吧，有些事情咱們也插不上手！”
“也好！”
李讓沒有繼續多說，人性這種東西經不起推敲。
更不適合翻出來放在太陽底下暴曬。
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行，說得太多，反而讓人覺得羞恥。
兩人剛剛停下話頭，灞河對岸，一杆旌旗便映入了眾人的眼簾。
旌旗之後，是代表王師的大纛！
大纛之上，金絲銀線繡成的李字迎風招展，表明了軍隊的歸屬！
幾乎只是一瞬間，沉重的馬蹄聲便從灞河對岸傳來，一下一下，像是踩踏在眾人的心上。
“迎王師！”
禮部的禮官吟唱出聲。
“嗚~”
低沉的號角聲響徹長空，幾欲刺穿李讓的耳膜。
李讓和安修仁同時向河岸看去，只見旌旗招展，馬蹄聲重。
“全軍列陣！”
“咚~咚~咚~”
對岸的先鋒官一聲大喝，密集的戰鼓聲敲響，騎兵列成方陣，只在中間留出一條數米寬的道路。
號角聲與戰鼓聲遙遙相和，讓整個灞橋兩岸的氣氛都莊嚴肅穆起來。
李世民帶著房玄齡和長孫無忌快步走上灞橋中央，作出遙望之態。
王師的軍陣之中緩緩駛出兩騎，其中一人一襲青衫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另一個黑臉漢子一身銀甲英武不凡。
兩人宛如天上的文武仙君，只是靜靜的騎在馬上，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今日李道宗和李績回京的陣仗，相比李讓和唐儉回京當日，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哈哈哈哈......”
灞橋之上響起了李世民志得意滿的大笑聲。
“茂公，承範，朕苦等二位愛卿久矣！”
茂公，是李績的字，承範，則是李道宗的字。
李世民此言一出，騎在馬上的兩人便迅速翻身下馬。
快步走上灞橋，在李世民身前站定，躬身行禮道：“臣李績，臣李道宗，見過陛下！”
“茂公，承範，快快請起！”
李世民伸手扶起兩人，三人對視一眼，隨即相視一笑。
這場面，任誰來看都有幾分君臣相得的意思。
其餘文武大臣看見兩人，臉上也是喜不自勝。
只是迫於禮儀還未結束，不好上前搭話。
待君臣三人見禮完畢，便有禮官上前開始問禮環節。
本來這個環節該是身為禮部尚書的李道宗的活，但現在李道宗是被問禮的主角，此時便只能躬身站在自己的下屬面前。
禮官問：“貞觀三年，王師北征，教化蠻夷，以泰家國，三軍作戰，英勇否？”
李道宗答：“將軍死戰，士不畏死。”
禮官再問：“將軍死戰，士不畏死，王師教化，不足以害，蠻夷突厥，王化否？”
李道宗答：“蠻荒邊民，歸化上朝。”
“既歸上朝，邊民何在？”
“中軍既歸，當復太廟！”
禮官再問，李道宗再答。
三問三答，禮畢，但迎接禮儀才剛剛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