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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德⋯⋯大帝?”阿關不解。
“是啊,順德大帝,我們都叫他順德公。順德公法力無邊,普渡眾生⋯⋯你能醒來都是因為順德公大顯神蹟,他們說你和順德公有緣,要你拜順德公做契子⋯⋯媽明天就帶你去廟裡還願,見順德公,做他的契子!”月娥興奮地說。
阿關接不上話,以前從來沒有聽過父親或母親有什麼宗教信仰,更別說是當神明的乾兒子、還願這類事情。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我想回家。”阿關問。
“對、對!媽等下就去幫你辦出院手續,明天就走,不,今天晚上就出院,誰要待在這什麼狗屁醫院!去他媽的蒙古大夫,去他媽的⋯⋯”月娥不住地在病房內踱步,喃喃自語,自顧自地走了出去。
“嘿,小弟,恭喜你醒過來。”
阿關轉過頭去,隔壁病床旁坐著一個大嬸,大概六十多歲,她身前病床上躺了個老先生。
“我真羨慕你,我老伴睡了六年還醒不過來,你運氣真好,真好⋯⋯不過⋯⋯”大嬸微微笑著說。
阿關見到大嬸像是有什麼話難以啟齒,便問:“不過⋯⋯?”
“你要多關心你媽媽,她⋯⋯這些天,精神很不好,有點不對勁⋯⋯”
“啊?我媽媽這幾天怎麼了?”阿關不解地問。
大嬸開啟熱水瓶,倒了杯水給阿關。“你叫我福媽吧。”阿關接過水杯,說了聲謝謝。福媽坐在老伴旁邊,摸著老伴的頭髮,緩緩地說著:“你剛進來的時候,你媽媽整天陪在你身邊,只是哭,什麼也不說⋯⋯”
阿關靜靜聽福媽說著這一個月來發生的事,大概勾勒出整個經過。
月娥從阿關被送進醫院開始,每天都守在阿關身旁,陪著他動了好幾次腦部手術,剛開始幾乎崩潰,多虧福媽在旁邊苦勸,月娥才吃了些東西回家休息。
福媽個性開朗,月娥有她作伴,也想開了不少,不再成天以淚洗面。
直到半個月前,某天早上福媽再次來探望老伴,月娥一看到福媽,便興高采烈拉著福媽的手,要給她看樣東西,接著從皮包裡拿出一個小符包,說是從廟裡求來的保命符,說順德大地多麼多麼神奇,直說阿關有救了。
福媽不信這些,但想想天下父母心,也就跟著月娥一搭一唱,說阿關吉人天相,一定會好起來。
起初福媽只認為她是愛子心切,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將希望託付給宗教,是人之常情。但日子一天天過去,大家卻發現月娥的行徑越來越離譜、越來越不講理,脾氣也越來越暴躁,時常拿著從廟裡求來的符水要灌阿關喝下,也時常因此和護士起爭執。
“你看看你後面⋯⋯”福媽說到這裡,指了指阿關背後。
阿關轉過頭去,看到在他的床頭牆上,貼著一張好大的畫像,上面是一尊神像,想來就是媽媽口中的順德大帝。阿關吃驚地看著那幅畫像,很難想象醫院裡會貼著這種東西。
福媽繼續說著,這幅畫是一個禮拜前,月娥硬要灌阿關喝符水時,和醫生髮生激烈爭執,醫生最後讓步,允許貼神像,但不可以灌阿關喝符水。
福媽說到這裡,喝了口水,看著地上,顯然餘悸猶存。
“昨天晚上,你媽媽來看你,起先好好的,後來不知道怎麼搞的,突然從皮包拿出一罐不明液體。我一看到那罐東西,就想到一定又是符水什麼的。你媽媽發了狂似地抓著你,扯下你的鼻管,硬要灌你喝那東西。護士阻止她,還被她打了兩巴掌。後來大家合力才將你媽媽制伏。大家這才看清楚,那藥水裡不但有還沒燒完的符,還有半截死老鼠,和許許多多的小蟲⋯⋯”
“啊?”阿關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原本醫院打算報警的,但是你媽媽事後坐在地上哭,一直說她只是想辦法要救你,加上我替她求情,醫院也才大事化小⋯⋯”福媽嘆了口氣說。
“我媽媽⋯⋯不是這樣的,她一直對人很好⋯⋯”阿關難以置信。
“我知道,大概是她太擔心你了,所以情緒才會這樣不穩定,所以我才說,你要多關心你媽媽⋯⋯”福媽說。
阿關點點頭,喝完手中那杯水。然後靜靜地躺下,望著天花板。
福媽也沒有再和阿關搭話,只是不時撫摸著老伴稀疏的發,有時望著窗外,偶爾用極細的聲音對老伴講些話,接著滿足地笑笑,像是在緬懷過去。
老伴雖然無法回答,但阿關明顯感受到那種兩人世界的氣息,感受到福媽對老伴的愛與不捨。
阿關幻想著福媽和她老伴年輕時的模樣和他們的故事,或許極為平凡,但生死不渝。
在這個時代,難得。
想著想著,阿關漸漸困了。
“阿佑啊,阿佑!”阿關睜開眼睛,是媽媽在一旁開心地推著他說:“快醒來,走啦,我們要出院了。”
阿關坐了起來,揉揉眼睛說:“出院?可以出院了嗎?”他邊說邊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大約晚上九點多。
“對啊,媽已經幫你辦好了出院手續,我們趕快離開這家鬼醫院!再也不要見到這些混蛋醫生!”月娥接著開始抱怨醫生和護士是多麼惡劣、可惡,不時夾雜著許多髒話。
阿關見媽媽流利地講著髒話,心中困惑,媽媽以前從來不會這樣說話的。
出了醫院,月娥帶著阿關上了一家麵店,母子二人在麵店裡吃著面,聊著醫院裡的事。然而,大多數的時間,阿關都靜靜聽著媽媽在罵那些醫生是如何如何對順德公不敬,簡直是罪大惡極。
在回家的路上,阿關看著走在前頭的月娥,心中充滿害怕與不解,眼前的媽媽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月娥在公交車上和其他人爭搶座位、互相叫罵,也會朝著路邊的野狗大聲咆哮。
進入公寓,走上樓,阿關看著自家家門,心中鬆了一口氣,他終於又回到家了。
“喝!”一開啟門,眼前那暗紅色的陌生客廳,讓阿關好不容易放鬆的情緒霎時間再度緊繃起來。
客廳完全變樣,原本天花板上的白色日光燈管全被拔下,取而代之的是神桌上那幾盞紅色燈泡,還有掛在四周的紅色燈籠。整間屋子被映得一片通紅。
牆壁上掛了一幅極大的神像,周圍貼滿了各式各樣的符籙,客廳中央的桌子上擺滿了法器、供品和經書。
一旁原本用來放電話的小桌子上,則擺著幾罐奇怪的玻璃瓶,裡頭裝著黑色的液體,當中還有些褐色的黏稠物,想來就是媽媽喂自己喝的符水。
“你在幹嘛?還不進來!來、來,快過來給順德公上個香⋯⋯”月娥已經點好了一炷香,催促著阿關進屋。
阿關強忍著心中恐懼,脫了鞋走進屋裡,從媽媽手中接過了香,朝掛在牆上的大神像胡亂拜了幾拜。
等到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只見到兩個大大的紅色燈籠將整間房映得暗暗紅紅。阿關伸手去按電燈開關,卻沒有反應,抬頭一看,頭頂的電燈和客廳一樣,全沒了燈管。
“啊!”阿關覺得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嚇得抖了起來,回過頭,原來是媽媽。“阿佑吶,你要是覺得太暗,就拿蠟燭去點吧。這些蠟燭都是順德大帝派的神燭,點了保平安。”
那幾支蠟燭像汽水罐般粗,阿關將蠟燭一支支點起,房間總算亮了些。
但不亮還好,一亮起來更讓阿關皺緊了眉頭——他本來貼在牆上的籃球巨星海報,被換成了順德公畫像,書桌上也懸掛著各種大小的順德公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