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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之路格外的安靜。
因天色已晚,吳建國負責任地把姜安安送到南溪大隊,抵達的時機剛好碰上下工。
社員們一個個瞠目結舌,木頭一般地站在原地,楞著兩隻眼睛發痴地盯著那輛停在村口的軍綠色皮卡。
更讓眾人嫉妒得紅了眼的是,姜德貴家的小閨女彎著腰走下來。
等姜德貴夫妻倆得到訊息,皮卡車已經重新開走了,姜安安被熱情地社員們圍在中央。
“安安,皮卡坐著舒服,還是拖拉機舒服?”
“你運氣真好,竟然剛好碰上公安局派車去縣城辦事。”
“婦聯怎麼說?給你大姐離婚嗎?”
……
林美如雙手叉腰,氣勢兇猛如洪鐘:“都散開都散開,沒見我家安安奔波一天都累壞了。”
“我們這不是關心安安嘛。”有人辯駁道。
“行啊。”林美如似笑非笑:“既然你這麼感興趣,今晚上你家吃飯,順便喝點小酒嘮嘮嗑?”
此言一出,社員們紛紛溜之大吉。各家各戶糧食都不夠吃,誰有閒情宴請姜老二一家子?
還喝點小酒?
林美如咋不上天呢!
“你二姐又讓你帶了什麼好東西回來?”姜德貴眼尖地發現小閨女胸前的軍工包沉甸甸的,幫忙接過來提在手中,發現還挺沉的。
黑黝黝的臉頓時笑得褶皺堆起來。
“走,回家爹給你露一手。”
姜德貴從小不受重視,娘先緊著哥哥吃飽,導致他天天餓肚子。
可他這人聰慧,嘴巴又能說會道,藉著幫姜老太在廚房打下手學會生火做飯,於是經常偷偷開小灶。
姜德貴的廚藝甚至比林美如強,帶魚煎得兩面金黃,外脆裡嫩。
紅燒肉再加入土豆塊回鍋燉煮,大鐵鍋旁邊貼滿一圈窩窩頭,蓋上鍋蓋燜煮。
二十分鐘後,窩窩頭吸了滿滿湯汁,土豆也熟了,盛出來放在盤子裡。
換作從前,林美如肯定還會挑幾塊帶魚給姜老太送去。可接連兩次姜德貴不提,她便裝聾作啞。
一家人就著彎彎的月色吃得肚子圓滾。
末了,多寶打了個飽嗝兒。
他抱著西瓜似的肚子,期望每天都能吃肉肉!
“安安,打官司這事要不算了吧?”突然間,大姐姜舒蘭說了這麼一句。
姜安安正眯著眼昏昏欲睡呢,猛然睜開:“大姐,你能先告訴我為什麼突然改變了想法嗎?”
姜舒蘭見小妹沒生氣責備自己,鬆了一口氣。她低頭望著桌面,說話聲音依舊柔柔的:“多寶畢竟還要在南溪大隊生活,這事鬧得越大,將來他長大懂事越難做。我仔細想過了,自己有手有腳,再有孃家幫襯,總會把日子過和美的。”
姜安安聽得眉頭都皺了起來,一針見血:“周康找你說情了?”
這件事影響最大的是周康,離婚鬧得滿城風雨,會影響政審。如果打官司,他恐怕這輩子都回不去京市了。
姜舒蘭性子軟,溫柔賢惠,以夫以子為天,是十分傳統的農村婦女。只要拿捏住多寶,不怕她不會妥協。
姜舒蘭肉眼可見的閃過一陣慌亂,其實姜安安猜得八九不離十,但讓她破防的,是小妹的婚事!
——“多寶長大還有十幾年,但姜安安彪悍的名聲傳出去,這輩子別想再找婆家。姜舒蘭,因為你一己私慾讓親妹妹變成沒人要的老姑子,你真狠心!”
——“大不了兩敗俱傷,我不回城了,但老子發誓總有一天,也要讓姜安安體會到身敗名裂的痛楚。你不是不知道,大隊上那些整天遊手好閒的二流子們,有多稀罕她。”
——“記住我的話,鬧大了對誰都不好,光腳不怕穿鞋的。”
尤記得周康當時的表情,諷刺、不屑、以及志在必得!
她的軟肋是親人,被周康緊緊拽住了。
“對不起……”姜舒蘭咬緊牙關,眼淚啪嗒啪嗒往下落,一滴一滴打在手背。
“小妹,是我對不住你。”
空氣似乎在此刻都凝固了!
就連二老亦愣怔在原地,沒想到大女兒會突然出爾反爾。
“是不是周康那個癟犢子威脅你了?”林美如憤怒地一巴掌拍在桌面上,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當初真是瞎了眼,才把你許配給那個人渣。”
老倆口自詡無賴,沒想到終日終日打雁叫雁啄了眼,碰上一個比他們更更無恥更沒有底線良知的白眼狼。
這口氣實在咽不下去,林美如雙眼噴湧著熊熊怒火:“當家的,抄上傢伙,咱們去找姓周的算賬。”
姜安安大驚失色:“娘,冷靜點。”
“娘,別去!”
姜舒蘭嚇得抱住她孃的腰身,雙腿跪在地上,低低哀求道:“娘,算我求你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她與周康相處兩年,心知肚明丈夫是個心狠手辣的偽君子,若是把他惹急真的會魚死網破,衝二老、衝姜安安下手。
“娘都是為了誰?氣死我了,你居然為了那個狗東西跪下來求我。老孃怎麼生出你這種膽小怕事的女兒?”林美如恨鐵不成鋼,做慣農活的手掌不斷拍打在姜舒蘭後背發出砰砰的響聲。
姜舒蘭有苦說不出,眼淚掉得更洶湧了。
“娘,有話好好說,別打大姐。”姜安安趕緊上前拉架,她娘可真虎,一言不合就動手。
可林美如力大氣,好幾次差點傷及無辜。她忙求助看傻眼的姜德貴,“爹,你幫我一塊勸勸娘。”
姜德貴才走兩步,便被林美如睨視的眼神嚇得定住腳跟。
“誰都別攔我,否則我一塊打。”林美如眉毛一根根豎起來,回過頭再看見大閨女咬緊牙關默默隱忍的模樣,心裡像是有團火球在胸膛亂滾,嗓音尖厲:
“我和你爹辛辛苦苦把你養到大,家務都捨不得讓你做。你看看大隊,誰家閨女活得跟你姐妹四個輕鬆自在?那是天不亮起來幹不完的活,連飯都吃不飽。”
“你們姐四個在村裡說一句嬌寵長大不過分吧?可是你怎麼報答我們的?跟封建主義被搓磨迫害的小媳婦一樣,被夫家騎到腦門上。”
“怎地,老孃嬌寵的大閨女是活該嫁到周家受欺負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