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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爾東學會賣人情了。
他奉命去腫瘤醫院開科室會的時候，叫上了鵑姐。
鵑姐過去雖然也跑腫瘤醫院的業務，但那時各事業部都有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她的主要客戶是骨科、肝膽內科、神經內科等相關科室的醫生，別的科室不能碰。
如今她調整了部門，聽說任爾東要帶自己去見血液科主任，她巴不得先去混個臉熟。
老天爺似乎也在幫任爾東把人情做大，走到半路上突然下起雨來。細密的雨霧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剛好打在臉上溼漉漉，冰冷又難受。
鵑姐和任爾東都沒帶傘，約好的科室會又不能遲到，便只好冒雨下車，一路小跑地穿過停車場的空地。
去血液科途中遇到了不少病人家屬，任爾東唯獨注意到一對迎面淋雨緩行的老兩口。
因為他們步履蹣跚，相互攙扶，表情悲慼到顧不上打傘。
老太太頭髮花白，身形佝僂，O型腿，行動遲緩地挪步。
老大爺比她還要羸弱，只有一米五的個頭又幹又瘦，感覺隨便一陣風就能颳走。
最讓人心疼的是老太太啜泣抹眼淚、老大爺安慰她的動作，一股悲涼哀傷彌散開來。
任爾東忍不住放慢了腳步，想要上前問問他們到底經歷了什麼。
但是鵑姐不想淋溼她精緻的妝容，舉著檔案袋遮面，不耐煩地催促他快點走。
任爾東猶豫一下：“噢，來了。”
他與兩位老人擦肩而過，心底種下了一個遺憾的種子。
等來到病房樓裡，鵑姐拿出紙巾擦拭臉面、手臂、頭髮上的雨水，順便開口教育任爾東：“剛才是看那老兩口可憐，想上去搭話是不是？”
“嗯，感覺他們遇到難處了。”
“你呀，就是心太軟。聽他們訴說了之後你能怎麼辦呢？你安慰兩句事情就能變好嗎？”
“說不定我能幫上什麼忙呢？”
“這裡是醫院，還是腫瘤醫院，十個病人裡面八個是癌症患者，並且多數是癌症晚期，醫生都沒辦法，你能怎麼辦？你只是白白浪費自己的時間，他們把情緒垃圾倒給你之後，你心情也跟著鬱悶起來，何必呢？”
任爾東沉默了，她說的似乎很有道理。
“醫院裡最不缺的就是可憐人。”鵑姐似乎在這方面有過很深的研究，總結道，“幹我們這行的千萬不要同情任何人，永遠別主動給自己招惹因果。”
在她的理論體系裡，同情是一種基於憐憫和可憐的情感。
在同情別人的時候，自己會承擔極大的責任感和壓力，不知不覺地揹負了對方的命運。把自己的時間與精力放在無關的人身上，那必然會帶來很多麻煩事。
她振振有詞：“一次不必要的同情，往往就是你自身災難的起源！”
任爾東不敢苟同，因為他除了醫藥代表這個身份外，還是一名記者。同情心是他明辨是非、做人做事的動力，是他骨子裡悲天憫人的情懷錶現。
聽了鵑姐的話之後，他反而更想回去追上那老兩口問問情況了。
可惜鵑姐已經整理好妝容，叫他快點跟上：“還是快點去血液科吧，什麼都比不上跑客戶掙錢重要。”
血液科的主任趙淑琴五十來歲，顴骨高聳不苟言笑，倨傲得讓任爾東感覺像是在面見“滅絕師太”。
她對這次科室會並不感冒，從頭到尾都繃著臉一言不發，倒是血液科的年輕大夫們比較活躍，認真聽完任爾東的分享還提了幾個臨床不常見的問題。
任爾東準備充分，不光對答如流，還能提供文獻出處，把學術專業素養髮揮得淋漓盡致。
科室會的慣常流程是學術分享結束後送些小禮物，先拉近距離再說些請醫生們多照顧之類的客氣話。偏偏今天這個科室會特殊，費米的客戶他卻沒來，鵑姐和任爾東什麼都沒準備，散場形勢就有點尷尬。
任爾東的臉皮已經鍛鍊得很厚了：“感謝聆聽，再會！”
醫生們稀稀拉拉地鼓了幾下掌便各自去忙了，只有一位叫宋弢的年輕住院醫師向他們道謝，臨別時還說：“那麼多醫藥公司來我們科講課，就你們TPC公司來的次數最少，講得最好，以後常來啊。”
任爾東微笑點頭答應，鵑姐在旁邊忍不住開口問道：“我們公司是有專人為你們服務的呀，有個叫費米的，他平時都不來嗎？”
宋弢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道：“哎呀，或許是我職級太低了吧，沒見過，也沒聽說過這個人。”
鵑姐感覺難以置信：“那這個科室會是誰約的？”
“主任下的通知呀。”
“那我去問問你們主任。”
鵑姐舉步走向趙淑琴主任的辦公室，任爾東在後面輕輕拉了她一下：“來的時候喬哥專門叮囑我，不讓打聽有關費米的事情。”
“嘁，他叮囑的是你，和我有什麼關係？你就當沒見過我。”
“怎麼可能？人家趙主任接待的咱們兩個，隨便一個電話就穿幫了。”
“別墨跡了，穿幫就穿幫唄，多大點事啊！我乾的事情，他還能把你開掉？”
她倔強地敲門進去了，任爾東咬牙跺腳，也跟了進去。
趙淑琴還是那張臭臉：“你們還有什麼事嗎？”
鵑姐開門見山：“主任，我想問問您對我們同事費米瞭解多少？有沒有他的手機號呀？”
“誰是費米？”
“？？？”
鵑姐愣了，扭頭看了一眼任爾東，確認自己沒聽錯才開口：“就是我們公司為咱們腫瘤醫院服務的醫藥代表啊，一個男的。”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們TPC公司之前是一個女代表來談業務，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不來了，已經快兩個月了吧。”
趙淑琴掏出手機，展示了一個女士的微信，鵑姐認得：“對，她是我同事，之前是負責咱們醫院的業務來著，後來我們公司調整了一下，安排了個男的，叫費米，整個醫院的科室都由他來負責提供服務了。”
趙主任很不耐煩地收起手機：“不知道，沒聽說過，你們公司太混亂了，我建議你回去反饋一下吧。我現在還有點事，恕不奉陪。”
鵑姐不死心：“主任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這次科室會是誰跟您約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