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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怡一如既往地喝完咖啡。離開咖啡館的時候,沈之衍突然問:“你有趙敏敏的電話嗎?”

君子怡不語,轉頭看他。

沈之衍垂眸按手機:“我發給你了。”

手機振動一下,微信裡收到一個手機號。

當著沈之衍的面,君子怡把這個號碼複製貼上到簡訊收件人欄,然後編輯簡訊:

“我是君子怡。有空見一面?”

她按下傳送。

抬眼,她看見沈之衍正注視著自己。

沈之衍淡淡地說:“趙敏敏是某高階幼教機構的芭蕾舞教師。去年年初,林叔平贊助了國內的幼兒舞蹈大賽,正是透過這場比賽認識了趙敏敏。追求到今年,趙敏敏才同意和他在一起。林叔原本在北京、武漢和廣州養著三個情人,但他很喜歡趙敏敏,所以趙敏敏答應了他的追求以後,他和另外三個情人都斷了聯絡。”

君子怡說:“哦。還挺浪漫。”

沈之衍說:“趙敏敏很有拿捏男人的手段。”

君子怡心不在焉地“嗯”了聲。

沈之衍笑笑:“需要我幫忙嗎?”

君子怡說:“不用。”

沈之衍注視著她,從置衣架上取下大衣,親手服侍她穿上:“好的,有需求,一定記得聯絡我。”他注視著她的眼睛,語氣溫柔。

君子怡由著他服侍,微微笑起來。

她慢慢將釦子塞進孔眼。鎏金紐扣上的香奈兒的logo一閃一閃,沈之衍的心跳了跳,只聽君子怡說:“你不行哦。”

沈之衍沒反應過來。

片刻後,他反應過來了。

君子怡意料之外的直接,沈之衍脫口而出:“為什麼我不行?”

君子怡說:“你挺帥的,但我喜歡窄長臉,你臉型有點方。還有,我覺得你大腿有點粗。我喜歡勻稱的細腿。或者你減掉幾斤試試,我可以考慮一下。”

沈之衍有種被挑挑揀揀的感覺。

他忽略掉這種微妙不適的被冒犯感,反問:“你現在有男朋友嗎?”

君子怡說:“還沒有。”

沈之衍說:“所以,我還是可以向你獻殷勤的吧?”

君子怡注視著沈之衍。幾秒鐘之後,她揚起雪白精緻的一張臉,眯著眼,笑道:“有必要?”

她轉身離開。

沈之衍看著她的背影。這麼冷靜又難搞的女人,讓他心裡癢癢的,好半天回不了神。

……

路上,君子怡收到張之遙的訊息。李卓秀吩咐接風宴推遲一個小時。

她點燃一支菸,沿著河涌慢慢走回尋鳳裡。

會場已經佈置好了。小小一場接風宴,關晞親自帶著Charles做出整體設計圖,找來專業活動公司佈置。

君子怡站在尋鳳裡入口。

那裡已經搭建了一張巨大的“三件頭”門。

這是西關文化最有特色的部分。大門分作三道,稱為“三件頭”。入口最外面的一道,是矮矮的四扇對開的屏風門,用來遮擋街上行人的視線;屏風後就是大圓木橫架做成的趟櫳門,最後才是開啟的大門。

推開大門,按著嶺南風水習俗,迎面是一道彩繪屏風,看不見屏風內的景象;屏風下襬著流水魚缸。關晞迎上來,笑著給她介紹:“子怡姐,這上面畫的,是粵劇十大行當。因為長樂坊下一期修整計劃中,有八和會館。”她又指了指腳下的流水魚缸,“水流為財,年年有餘。”

屏風左右裝飾著文化牆,左邊的照片是廣繡、琺琅、餅印、象牙雕、廣彩;右邊的照片是醒獅、欖雕、古琴、彩扎(獅頭)。君子怡注意到,右邊還有一張手繪長樂坊地圖,就在春華電影院旁,有一條街。

關晞在手繪街上標註的名字:非遺街。

君子怡的視線落在上面。

“我們的哪個規劃裡,說要做非遺街了?我怎麼不知道?”君子怡聲音淡淡,“沒走流程,沒過審。這是你們專案的自作主張?”

關晞笑笑:“大概是印刷公司弄錯了圖。時間倉促。”

君子怡吸了口煙,轉頭喊來鬱賁,指著手繪地圖:“鬱賁,非遺街,是什麼?”

手打銅商店的營收資料很好看,鬱賁履行自己的承諾,為非遺街提供支援。

他站在關晞身前,平靜地撒謊:“這是我們上會的草案,印錯了。”

君子怡幾乎笑出聲:“這是什麼藉口?”

鬱賁說:“我們時間太倉促。”來不及走完全部流程。

君子怡沒有說話。鬱賁把列印好的手打銅商店的營收報告放在她手裡:“子怡,長樂坊站在你這邊的。這是我的誠意。”

這確實。

手裡的營收報告也確實好看。

君子怡動作很快地掃完資料。似笑非笑地看了鬱賁和關晞一眼,沒再說什麼。

於是關晞說:“子怡姐,我帶您轉轉。”

君子怡把煙按熄在垃圾桶上:“帶我看什麼,看你們給老總裁做的活體提案ppt嗎?”

關晞微笑:“請您指教。”

說著,她帶君子怡轉過屏風。

雖然早就看過設計圖,但見到實物的時候,君子怡還是被震撼了一下。

河涌裡停著一條船,船上裝飾滿滿鮮花,被星星點點的燈光照亮。

“這是‘新春花船’。逢年過節的時候,嶺南人在疍家人的船上購買鮮花裝飾自己的生活。”關晞說完,又指了指另一邊。

幾張紅木圓桌錯落擺在河涌旁,手打銅壺和廣彩瓷器精巧地擺在紅木桌面上,彩色的燈籠高高低低架在榕樹之間,投下柔和的光暈。

一旁,舞獅的隊伍、表演粵劇的演員和已經準備好,秩序井然地等在一旁。

關晞提醒:“子怡姐,您低頭看看。”

君子怡低頭。

地上的石磚,不知何時嵌上手打銅拍。她腳下的這塊上,鏤刻著《西關贊》的歌詞:

“洋裝雖然穿在身,

我心依然是中國心。

我的祖先早已把我的一切,

烙上中國印。”

這幾句詞曲出自黃霑,而黃霑曾住在西關寶華路十六甫。

關晞說:“中國的傳統文化,只是離人們久了點、遠了點,所以才看起來很高深、很晦澀。但其實,文化永遠反應人民的生活、情感與訴求,就在我們身邊。”

君子怡看著關晞。她的神情在燈籠的光暈下模糊不清。

“你們為了這場給老總裁的路演,準備了多久?”

關晞笑了笑:“您說什麼呢子怡姐,這只是個湊巧。”

君子怡也笑了笑。

商業社會中,想要完成自己的目標,就要說謊。

她環顧四周。

這裡的每個人,每分每秒,都在說謊。

但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只要能完成目標,真話假話,都只是手段。長樂坊為君子怡提供不遺餘力的支援,於是君子怡不再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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