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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電影中，有一個術語，叫做‘蒙太奇’，引申為剪輯的意思。但這個詞彙最初的含義，是建築裡的裝配、構成。這個理論，也是我設計南叔言故居文化景區的主要方法論。”
青山笙的聲音不算高，但吐字清晰，字正腔圓，有種娓娓道來的語言魅力。
“南叔言作為南黎重臣，經歷了一帝二主，見證了南黎由興、至盛，再至滅亡的三十多年曆程，這是本案景區建築和園林的初始故事線。如何把這個故事表達出來，我帶著團隊，日夜難寐，在為數不多的史料中，提取有用資訊，並從華夏十大傳統名畫《九筵仕女圖》中獲取了靈感。”
聽到《九筵仕女圖》的謝衍，頓時精神了。
一幅贗品，讓他重新走進爺爺視線，引起關注。如果是真跡呢？如果是以真跡為藍本，打造的城市目的地，公司代表作呢？
他舔了下牙槽，同樣有點興奮。
青山笙的講標，還在繼續，鐳射筆點在超大投屏上。
PPT的每一幀，都宛如桌布，宏大、精美，用心至極。
“眾所周知，《九筵仕女圖》分成五個part，每part之間以屏風為分隔。我們也需要提取一個符號，那就是——門。100個門的存在，就相當於畫裡的屏風，它組織和串聯景區的動線，賦予景觀以節奏和律動感。門，作為最顯著的符號，完成它與歷史，它與時空，它與基地特質，它與文化風物，它與人的關係。”
PPT上，並排出現了三個門，每個門栩栩如生，各不相同。
“門的樣式、顏色以及用材，隱喻了主人公南叔言的心境。初入南黎時的天真活潑，指點江山時的激情豪邁，面對憂患時的陰鬱窘困。”
“有了這個脈絡，我們開始往裡裝載內容。建築怎麼做，園林怎麼做，因為南黎承上啟下，它的前後都是統一的強大王朝。受限於史料的匱乏，我們的建築採取前朝的風格，並和現代工藝相結合，於是有了故居、南都商業街、酒肆驛站客棧，一帶五苑三卷九境八十一景……”
整個講標耗時四十分鐘。
講完時，最有共鳴的，當屬祈館長了。
他甚至起身，為青山笙鼓掌，慷慨之情溢於言表。
“謝先生，請原諒我的失態，我實在太開心了，除卻一些建築風格上的細節，我覺得這個方案，無論是概念靈感，還是創意表達，都抓到了精髓。果然，我們華國人才是最懂自己的。我可以想象，將來這個專案建成後，一定會吸引很多年輕人來打卡。”
然而，謝衍的臉色，卻陰沉著，如暴風雨將至的前夕。
他沉聲問：“溫嶺，你覺得呢？”
溫嶺的熱情，被澆了冷水，老闆這個語調問得他有點懵。
他大腦高速旋轉，揣摩自家老闆的心思。方案很好，應該滿意，卻故意表現出吹毛求疵，這是為了壓低設計費？或者，老闆另有高見，覺得這方案還不夠好？不應該啊，老闆說了任何方案都以講好文化的故事為基本。他就覺得青山笙有文化。
斟酌三秒，溫嶺開口了，說不出來硬說，愛咋咋的。“我覺得，看得出來設計師做了詳實的功課，很用心。但是，這個成本不可控啊！”
這本是溫嶺硬找的理由，沒想到，說到了謝衍的心裡。
謝衍拍案，高聲問：“青山設計師，你可知道我們方案給誰彙報？”
青山笙自然知曉，要用這個方案拿地的。
“你覺得，如果他們看了你的方案，光門就要建造一百個完全不同的，他們會怎麼想？又會做出怎樣的反應？我可以告訴你答案。注重形式多過功能，這是建築設計中的大忌；也許你的出發點是美好的，但如果我按照你的方案建成，最後成品必然是空中樓閣，不接地氣，普通人‘看不懂’，也不理解。你信不信，他們一定這麼想。”
謝衍一口氣說完，劈頭蓋臉、炮語連珠，可以說將方案批得體無完膚。
“正如我助理所說，你考慮過成本嗎？保守估計，你讓我無形之中多付出一倍的代價，我憑什麼覺得你的方案好？”
青山笙瞳孔收縮，鼻翼間呼吸粗重。
他承認，謝衍的話雖然不留情面，卻道出了最接近事實的真相。
前衛的思想，領先一點點是創新；領先許多步，就是瘋癲。
似乎，他的步子邁得太大了。
他抬眸，認認真真地看謝衍。這位傳說中來自帝京的紈絝富三代，根本不是繡花枕頭，他有見地有本事，而又鐵面無情。
“所以，謝總這是宣判我的出局嗎？”
謝衍站了起來，走到會議室的幕窗前，望著窗外的摩天景象。
“華國大地，千城一面的現象，早就見怪不怪了。至少，他的很不同呢。”謝衍喃喃地說。
他轉過身來，對著青山笙，“站在裁判的視角，我做出如上的判斷。但若是僅作為開發企業，我本人還有那麼點欣賞你。如果你想和我走下去，方案要調，按照我的方式。”
回到甲方乙方的關係，將自己的心血，改得一塌糊塗，面目全非嗎？
青山笙在遲疑，在猶豫，那是他不願意見到的。
而後，他笑了。
“謝總，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謝衍摸了摸高鼻樑，眼前這個設計師，還在試圖垂死掙扎，想說服他。可他謝衍就是最有主意的。“你說。”
“蘋果在設計產品的時候，會考慮市場的需求，考慮顧客的喜好嗎？或者說，當年喬幫主考慮了嗎？”
任何暢銷的產品，本質都是市場和客戶綜合審美、深層次需求達成的共識。
然而蘋果似乎是一個特例。喬幫主按照自己的方式，重新發明了手機，顧客欣然接受。他締造了一個傳奇。
謝衍大笑，這個設計師，很有意思。
但他依然冷酷無情，“可惜，你不是喬幫主！”
“可我想做建築設計界的喬幫主！”不想當喬幫主的設計師，不是好男人。青山笙挺直脊背，把自己站成了一棵松，“我的方案，謝總您buyorbye，沒有中間路可走。”
寧折不彎，硬剛！
謝衍的脾氣上來了，他才是甲方！
既然死不悔改，那就byeby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