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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瀚海難收
“嗬嗬——嗬嗬——”
飛僵粗重的喘息和悶怒聲在地窟中如群蜂盤旋，充耳難聞。
該死的傢伙，這麼快就找過來了。
遊吹雲半躺一個凹面壁旁，雙目緊閉，血色全無。
他的眼睛已經難以睜開，甚至覺得自己用眼過度已經快要瞎了。
如果我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死在這裡，會誰會來悼念我?
遊吹雲第一個想到的，是那個十年不露面的老爹。
那位傳言中敢與日月爭輝的天才老爹。
可是在印象中已經有些模糊了。
什麼人族第一天才，什麼無敵同輩，什麼什麼敢叫日月換新天之人。
罷了罷了，我就當沒有這個爹。
他嘆了口氣，卻牽連了腹部的傷勢，頓時疼得呲牙咧嘴，手腳發麻。
豆大的汗珠從額頭落下來，吧嗒吧嗒如同鐘乳石的水滴，不停的落下。
“下輩子不逞強了，麻蛋，話本看多了，把自己帶入了，我哪裡有什麼本事裝英雄大俠，那麼多能人，偏偏你遊吹雲蹦躂出來，活該。”
他掙扎著起身，從半躺變成半倚的姿勢。
“齊天會想我，絕對的。”
“鄒嬋應該會想我，不過不會太多，嘶，比她親哥少一點點就行了。”
“白七彩，額，她念著我反倒怪怪的。”
“還有，哦，書院的那些孩子，沒飯吃的時候絕對惦念我……
還有呢……”
遊吹雲眉眼低垂。
這個世界與他的關係，竟然就是如此簡單。
他心裡開始吶喊。
“昭陽公主，速速救我，急急如律令，顯靈顯靈！你的忠誠的僕人就要沒命拉。”
黑暗，無盡的黑暗，不會有任何存在回應這個將死的少年。
沒有偽龍珠的他，根本不識路，瞳術也不能亂用，無論如何掙扎，最後的結果都是等死。
“沒有龍珠，我只認識一條路，回頭路……”
遊吹雲扭頭，他的目光帶著生的火光，這火光雖然微弱，但還在燃燒。
“龍神……”
會救我麼。
吐出一大口血，遊吹雲青筋暴起，抬手擦乾後，他徐徐起身，扶著崖壁摸著石頭過河般向前走去，所至之處，留下斑駁血跡。
……
“鳳弦郡……過了此地……我們便已經遊歷了整個人族，到達了他們的南方邊境南天門。”
此語言非人族所用，乃是魔人官話。
一雙藕白素手，修長似玉，輕輕的合上了堪輿地圖。
其主人穿著質樸，半掩朱顏，卻依舊透出一股域外之氣的絕世風華，這種美和中原女子的含蓄美是不同，是尖刺鋒利，一刀戳進人心中的美。
她慵懶的倚靠在一輛漆黑的普通馬車中往車窗外眺望孤山森林，但卻被路邊從未見過的野花吸引目光。
“叔叔?”
馬車頂篷盤坐著一個身負森森黑金盔甲，魔鬼面具之人。
第一魔將，被魔王親自授予皇家騎士勳章。
薔薇騎士團團長。
其名，
一水墨。
他睜開的雙目湛藍，如同天空。
“人族……有人來了。”
果不其然，一道長虹劃破天際，在太陽的中心如同流星墜落。
轟，落在地上，大地顫抖著用塵埃來迎接。
一水墨只是瞳孔一凝，那滿天塵埃便被無形的擋在馬車之外。
兩個身形顯現。
一人莽漢模樣，揹負大劍，溝壑縱橫的臉上滿是殺氣，肌肉虯生，有一種隱隱要爆炸的感覺。
另一人則完全不同。
他三十左右，眉毛入鬢，清癯消瘦，白衣勝雪，腳踏飛劍。
“劍聖?”
一水墨身體前傾，字正腔圓的問道。
那二人詫異的對視一眼，白衣者點頭回答:“吾師劍聖。”
一水墨波瀾不驚的臉上終於帶點笑意。
“你二人來此何為?”
“贈劍。”
說完，白衣男子含笑，向馬車中的異域女子作揖。
“劍林十二生肖子，午馬，參見魔域公主殿下。”
坐在馬車中的異域女子臉色有些不自然，素手一抹將簾子放了下去。
“你這個人類，意欲何為?”
白馬重新看向一水墨。
“吾師言，酉雞亥豬卯兔三位師弟皆被魔人第一將一水墨所殺，師門宿怨，難泯恩仇。
然，天下未定，民呼大統，劍林不得不顧全大局，人魔聯手，遠望將來。
吾師原話:
千里贈你一劍，此劍過後，蒼生註定。”
馬車中極為好聽的聲音傳出。
“久聞中原劍林大名，其門人果然放浪形骸，恣意妄為。
既無意破壞人魔聯手，何出一劍?
我問你，你劍林，就不怕壞了人魔聯手千年大計?”
午馬依舊神情含笑，不作解釋。
“公主見諒，此劍，非送不可。”
一水墨輕輕搖頭，站起身來，身上盔甲發出嗡鳴。
“既來此，你二人可有送命的準備?”
他身上的黑金盔甲，竟然壓不住身上的氣機，開始顫抖發響。
午馬回頭看了一眼師弟丑牛，後者點點頭，取出背後巨劍。
虯肉大漢手持巨劍說道:“那黑甲漢子，俺不懂什麼大道理，俺只知道俺師弟死於你手，還有許多人族的好漢也被你屠戮！雖然說人魔兩族要聯手，但也從未問過那些英魂烈士同不同意，俺沒有資格代他們原諒你，所以俺願意用命送來老師的一劍。
這一劍過後你是生是死，俺就不管了。”
“好。”
一水墨負手而立，飄然下馬車。
“可敢慷慨赴死?”
午馬大笑。
“誰生誰死?”
一水墨身上有紅氣從盔甲中噴薄而出，像極了日出紅霞漫散四方。
他點頭道。
“來吧。”
午馬與師弟對視一眼，丑牛在後，巨劍擎天怒吼，一道閃電從天而落，這道雷霆閃電平日驚天地。
千里可見。
“師兄！召劍！”
午馬上前一步，道:“公主可退。”
魔族公主竟然掀起門簾，緩步下車，站在一水墨身旁。
“不退。”
一水墨看了她一眼，眼中無喜無悲，終於出現一點欣賞。
午馬輕嘆一聲，舉劍仰天長嘯。
“劍來！”
此時此刻，萬里之外的劍林。
土地斑駁無草木，如同焦土。
只有一把把寒氣渺渺的長劍排列無數，滿目劍光。
劍光的中心，有一座樓閣，樓閣全身也插滿了長劍。
樓閣周圍劍氣縱橫，被萬劍包圍，似乎這裡是萬劍朝聖之地。
劍聖。
這位人類最強的劍道大家，正在樓閣之頂與一柄三尺寒鋒做鬥爭。
劍聖有些怒意。
“你又要去?”
那柄碧綠金黃的劍發出一聲高亢的龍吟，想要自行飛離，卻被無形的氣機壓住，動彈不得。
“不行，我不許。”
錚！
錚錚！
“你不要掙扎，只會傷自己。”
錚！
“到底是誰?老夫養你這麼多年，你就這般向著外人?這世間最巔峰的劍意，除了老夫，還有誰能給你?就這，你也要胳膊肘往外拐。
游龍，你莫要太過分。”
錚！
“好！好好！你上次悶聲離去，又悶聲回來，絲毫不把老夫放在眼中。告訴你，這次你要是不聽話，老夫便——你便再也不要回來！”
劍聖放了狠話。
游龍劍聽聞此話之後，也不敢再驕縱妄為。
一人一劍沉默下來。
不過多時，劍聖抬頭，眼中有天雷閃過。
他嘆口氣:“替我把這道劍送過去，老夫既往不咎，繼續用劍意溫養你。”
游龍劍發出嗡鳴，似是同意。
劍聖點點頭，伸出右手，指尖輕彈劍身，剎那間，似乎有風暴在劍林上空凝聚。
“去吧。”
只是一個彈劍身的動作，似乎就遞出了這一劍。
這世間巔峰一劍。
游龍劍爆發出一道驚世劍芒，如同化作真龍，伴隨著高亢的龍吟，直入雲霄。
劍聖甩袖，隨手一招，一把劍再入手中，他輕輕彈了一下，發出悅耳的劍音。
老頭自言自語道。
“到底是誰召了游龍?奇也怪哉，游龍一向老實，這麼就胳膊肘往外拐——虧得老夫溫養那麼多年。”
話未說完，劍聖突然臉色大變，將手中長劍捏爆。
轉身望著天空怒道。
“孽畜！你不要再回來了！”
——
“劍來！”
萬里無雲卻有劍。
一劍東來。
午馬和丑牛渾身氣機炸裂，耗盡渾身法力，牽引著師父這萬里一劍送到此地。
一水墨罕見的雙眼露出凝重。
一杆長槍已經橫持胸前，將公主推開百丈距離。
那劍破空而來，帶著無盡的驚芒，在天空之上發出音爆，直直的，飛向——
飛向南天門——
然後不知去了哪裡。
“嗯?”
一水墨髮出訝異的輕哼。
“嗯?”
午馬和丑牛面孔逐漸凝聚，整個人似乎成了石雕。
魔族公主用一句神州話來形容就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我的上帝啊，發生了什麼?”
她率先打破尷尬的沉默。
午馬和丑牛閉口不語。
師父的劍怎麼走錯了路?去向了哪裡，這是他們共同的疑問。
一水墨輕笑一聲，長槍在手中霎時間化作一股青煙消散，整個人也沒有那種箭在弦上的感覺。
魔族公主輕挪蓮步，緩緩走來:“你二人撿回一條命。”
聽聞美人公主此言，頗有侮辱之意，劍林二人面目難堪，騎馬難下，心中更是被激發澎湃，便認為自己沒有退路。
午馬仰天望去，陽光正好。
他說道:“我那酉雞和亥豬兩個飯桶師弟啊，每頓飯要吃四五斗碗，我們師兄弟都搶不贏他二人，現在師孃難得做飯，總是多做一點，大家卻再也吃不完了——
卯兔是個膽小如鼠的傢伙，講實話，我從來都看不起他。
可是他死後，我聽說他明明有活命的機會，卻讓給了那幾個逃難的婦孺。
他在獨自面對你一水墨飛騎軍的時候，有一夫當關之勇！
我午馬作為師兄自嘆弗如。”
一水墨微微點頭。
“有些印象。”
午馬突然問道:“這難道是你算不錯的評價?”
“嗯。”
午馬深吸一口氣，氣機彭袖:“劍聖弟子，午馬，願領教將軍武功！”
“俺丑牛，也來討教！”
美人公主看得確切，心中嘆一聲，這便是書中所稱中原武夫。
匹夫悍勇！無畏死生——
二人面對的是最強魔將，瀚海難收，決意出手。
此地一時間光影亂縱，氣機颳得林海飄搖，水波成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