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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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沈嘉樂著急地就像是趕羊入圈的牧羊犬，不停催促著家人走快點，沈家其他三人只當沈嘉樂是真的冷了，藍斯思嘀咕著“誰讓你這臭小子出門前不多穿點，我都跟你說了外頭冷”，但走路的速度卻不慢，顯然還是很心疼沈嘉樂的。

匆匆忙忙回到家，沈嘉樂徑直鑽進房間反鎖了房門，隨即將窗戶拉開半扇，任由秋夜冰涼的風灌進房間。

他這會兒神色平靜，一雙總是帶笑的眼眸彷彿深潭，靜水流深，看著黑黝黝的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三兩分鐘後，一小團柔軟的白色水滴狀漂浮物小心翼翼從視窗探進來一個橢圓形腦袋，它聲音小而稚嫩，“主宰大人，是我。”

“不是讓你守著世界縫隙嗎？來這裡做什麼，還險些被我的家人發現。”說到最後幾個字時，沈嘉樂的語氣徹底冰冷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水滴連著鞠了好幾個躬，“是世界縫隙被新來的黑暗生物卡住了，那隻黑暗生物比先前的其他生物都大得多，現在只露出個屁股在咱們這邊的世界，上半部分還沒過來，我分辨不出它的種類，但應該不是什麼好相處的物種，如果他來到人類世界犯事……咱們的存在可就瞞不住了！”

小水滴的聲音中滿是驚恐。

沈嘉樂在十二歲那年，獲得了一本名為《黑暗生物圖鑑》的書籍，他原本以為這書只是本畫冊，誰知道某天晚上，書的扉頁裡竟然冒出了只水滴精靈，並且告知他，只要與圖鑑締結契約，他就是名副其實的黑暗主宰。

年僅十二歲的沈嘉樂雖然高冷，但還處於中二期，哪裡抵得住這誘惑。

拜託，做主宰什麼的超酷的好吧。

與圖鑑締結契約後，沈嘉樂才發現這是個坑爹的活兒，黑暗主宰這個稱呼純屬於水滴精靈哄他的高情商發言，低情商發言就是個中介，每當有黑暗生物從世界縫隙誤入人類世界時，就需要沈嘉樂這個主宰出面，將迷路的生物安置好，他不僅得負責幫黑暗生物找工作找住處，還得教授它們在人類世界生活的注意點，不要被他人發現身份等。

當初，沈嘉樂一個十二歲的小男孩帶著三四個化形成中年人類的黑暗生物，到勞務市場幫它們找工作的畫面可謂是相當炸裂。

嚇得勞務市場負責人差點報警，以為自己是直面了什麼黑心小男孩拐賣殘障人士替自己打工的現場版。

因為時常要同人接觸陪著笑臉，慢慢地，沈嘉樂養成了現在這副嬉皮笑臉，決不讓任何一句話掉地上的習慣，但骨子裡仍是冰冷的，唯有面對家人時，笑容才是出於真心。

浮浮好不容易醒來，他們一家人好不容易團聚，沈嘉樂是決計不可能讓任何事情打擾他們一家的平靜生活的。

如此想著，沈嘉樂那雙琉璃色的眸子眯了眯：“不安分的話，就殺了吧。”

這麼多年來，沈嘉樂自然也不是真的只負責做些奶爸工作，偶爾遇到有黑暗生物不願老老實實做人的，他也不介意手上沾點血。

感受到主宰身上冒出的凜冽殺意，水滴不自覺縮縮腦袋，渾身惡寒，明明不是第一次見沈嘉樂這副模樣，但水滴就是每一次都覺得可怖。

畢竟沈嘉樂身為黑暗主宰，想殺死它們這些黑暗生物，是再輕易不過的事情，只需要“斷供”即可。

不過沈嘉樂這人，真到了要弄死對方的時候，可不會讓對方死於“斷供”這麼輕易就是了。

水滴越想越覺得不能細想，整隻精靈快要炸毛成水花。

沈嘉樂語氣冷冷的：“你怕什麼，我們這麼多年的老搭檔了，我總不至於對你下手的。”

水滴：“……”

真的嗎？它不信。

“好了，明天我會抽空去一趟縫隙看看情況，你先回去守著。還有，路過血族家的時候替我催一催中介費。”沈嘉樂說，“最近有想買的東西。”

他費心費力幫助黑暗生物進入人類社會，自然是要收些中介費的。

水滴如蒙大赦，忙不迭點頭答應了，而後一溜煙飛出窗外。

見水滴飛遠，沈嘉樂快速換了套衣服，將頭髮抓亂，出了房間：“媽，我明天有個兼職，你明天有沒有活？”

藍斯思正在衛生間裡刷牙，聽沈嘉樂叫自己，忙端著牙刷牙杯就走了出來，嘴上還帶著圈白沫，含含糊糊：“有倒是有，不過是在市裡，我到時候帶著浮浮去也行。”

“那就好。”沈嘉樂鬆了口氣。

他還是不太放心沈浮一個人在家。

“你剛進房間折騰半天，就是在換衣服臭美呢？”藍斯思瞥一眼沈嘉樂凌亂的頭髮與換了的衣服。

“是啊，畢竟要出門，總得看看明天穿什麼。”沈嘉樂笑眯眯道，說著又望向沙發上端坐著看新聞回放的沈浮，“浮浮覺得哥哥這身衣服怎麼樣？”

沈浮看新聞看得正入迷，但還是撥冗回頭來看沈嘉樂。

沈嘉樂上半身是件黑色的連帽衛衣，下半身一條同色衛褲，其實都是很常見的穿搭，但沈嘉樂生得頗有幾分姿色，肩寬腿長，便襯得衣服格外好看。

沈浮中肯評價：“哥哥好看。”

沈嘉樂笑意更甚，又衝過去揉亂沈浮腦袋：“不愧是我沈嘉樂的弟弟，就是有眼光！等哥哥做完兼職回來就給你買好吃的！”

沈浮聞言，身體一僵。

他就說吧……家人們真的很沒有省錢的意識！

沈嘉樂這活還沒做呢，錢都想好怎麼花了。

沈浮憂愁，但沈浮不說。

……

第二天起床時便沒看見沈嘉樂，家裡只剩下藍斯思。

“媽媽。”沈浮乖乖地打了招呼。

“今天浮浮就和我一起去工作吧。”藍斯思眼眸彎成一泓月牙，溫柔而美麗.

“其實我自己在家也可以。”沈浮實在不想藍斯思一邊上班還得一邊照顧自己。

他努力尋找自己可以照顧好自己的論證，“家裡有水和零食，還有電視可以看……”

然而他的論證卻讓藍斯思臉上笑意漸漸消逝，換上心疼神色：“那怎麼行，一天只吃零食有什麼營養，而且看電視傷眼睛，再說了媽媽也不放心你一個人待在家。”

沈浮覺得能夠呆在家裡吃零食看電視就已經是很幸福的事情了，沒想到藍斯思竟會因為他的描述覺得心疼，怔愣著，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藍斯思抓住他遲疑的機會，將人拉出了門。

沈家沒有車，沈山海的工作單位和家之間有班車可以直達，藍斯思則沒有駕駛證，一般出門要不就是交通設施，要不就是打車。

今天帶著沈浮，藍斯思自然是打車的。

畢竟在她看來，沈浮大病初癒，哪受得了人擠人。

在路邊招招手，很快就有司機停車在二人面前，藍斯思與單主約定的拍照地點在市區一個有許多仿古建築的公園裡，距離這裡並不遠。

這還是沈浮第一次坐上車。

在怪談世界裡，自然也是有類似的交通工具的，沈浮少見的幾次出任務時也坐過車，只是那裡的車速度顯然比現在快了不少，坐在車上時，沈浮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景物，只能看到不停往後躍動的色塊。

因此，坐計程車對沈浮而言也是全新的經歷。

他幾乎把臉蛋貼在玻璃窗上，全神貫注地望著窗外景色。

沈浮不光自己看，還要拉著藍斯思看。

“媽媽，有河。”他眼眸亮晶晶的，帶著第一次看見河的驚奇。

沈浮沒見過世面的模樣引得司機微微側目。

好在司機見多了人間百態，並未對此發表什麼意見，只是專心開自己的車。

藍斯思也不覺得沈浮這樣會不會有什麼丟人的，她笑著湊到窗邊陪沈浮一起看窗外風景，偶爾看到一些淮江市的標誌性建築時，還要主動介紹一二，詢問沈浮之後要不要和家人們一起去逛逛。

十幾分鐘的車程下來，沈浮不知看到了多少從前沒見過的東西，對現在的世界也進一步加深了了解。

現在世界的科技比起他來的那個世界總體來說是要落後一些。

雖然他很少看到收容局以外的世界，但對曾經的世界還是有些基礎認知的。

讓他選的話，雖然落後一些，但還是現在的世界。

因為這裡沒有大片大片的建築物廢墟，沒有神色恐慌畏畏縮縮的行人，沒有怪談，也沒有收容所，有的只是整潔乾淨的街道，頗有規劃的房屋建築，還有空氣中傳來的，淡淡的金桂香味。

以及，最重要的家人。

想到家人的瞬間，沈浮的心像是被什麼狠狠地捏了下，重重一跳。

不知為何，自從來到這裡之後，他很容易產生心悸的感覺，總覺得自己在這裡擁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很快便會隨風而逝了。

他猛地回過頭，漂亮眼眸覆上一層水霧，慌忙尋找藍斯思的身影，迫切地想要確定對方的存在。

藍斯思站在車邊，她剛付完車錢，回頭正對上沈浮泛紅的眼，不由微微蹙眉，放低了聲音：“浮浮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她滿面關切，溫熱的手背迅速貼上沈浮的額頭，熱度透過相貼的肌膚傳遞，沈浮無措地抬眼，模糊瞥見藍斯思貼在自己額頭上的手掌。

這個動作又是他的知識盲區了。

藍斯思摸完沈浮額頭，又摸摸自己的，略鬆口氣：“還好不燙，應該不是發燒。”

沈浮沒有回答藍斯思的話，只是愣愣地看著她的手。

他想，原來試探額頭的溫度也是表達親人之間關心的方式之一。

還有……媽媽的手原來是這樣柔軟溫熱的。

這和他從前在“囚籠”時幻想的很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