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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口機場的候機廳裡,女友陳王子蕊哭成了淚人。
訊息來得太突然,她恍如夢中,好端端的一對人兒,轉眼就將天各一方,這對還沉浸在熱戀幸福中的陳王子蕊說來,無異於是晴天霹靂。
“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當李丹寧將自己即將遠走西部的訊息告訴她的時候,她沉默了好半天,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我......”李丹寧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此時,無論有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都顯得無力和蒼白。
所有的人中,或許只有母親對自己的兒子最瞭解,畢竟十月懷胎,母子連心。
“丹寧,你真的想好了嗎?”母親問。
“我想好了,母親。”如果說報名的時候李丹寧是臨時起意,神差鬼使,但現在,父親的一巴掌徹底將自己打醒了。
“媽,我想好了,這些年,我一直都聽爸和你的,甚至每天上學時穿哪雙鞋,穿什麼顏色的衣服,都是你們替我安排好,我只要照著你們說的去做就行,兒子也從來沒說過半個不字,可如今兒子已經長大了,也該有我自己的想法了。”
“我不想再做那溫室大棚裡的樹苗,我希望自己能夠走出去,到那真正屬於自己的世界裡去闖蕩闖蕩。”
李丹寧聲淚涕下,他終於說出了自己的心聲,這些話,在他的心裡已經鬱積了許多年。
其實他曾經有不少的機會可以去爭取,考高中,考大學,他都有自己的想法,可每次話到嘴邊,一看到父親那嚴肅的表情,他便退卻了。
“他們也是為自己好。”李丹寧總是如此安慰自己。
兒子的話讓母親陷入了沉思,這些年,他們將兒子牢牢的攥手裡,生怕他脫離了自己的視線。
他們給他規劃了一個美好的未來,因此從上小學時起,李丹寧的作息時間便詳細到了“分”這個計時的單位,什麼時間起床,花多少分鐘洗漱,放學後必須要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作業,然後看課外書,晚上十點,準時關燈睡覺。
週末,他們將李丹寧的補習班安排得滿滿當當的,連個喘氣的時間都沒有。
母親終於意識到,原來這些年他們壓根就不瞭解自己的兒子。
他的內心到底在想什麼,他們也從來沒能耐心的坐下來,嘗試著去面對面的與他溝通哪怕只是一次,所以當李丹寧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母親才幡然醒悟過來。
原來在李丹寧的內心深處,一直都有一種聲音在吶喊,那是一個希望脫離家庭的束縛,渴望追求自由的聲音。
“媽,你不會怪我吧?”看到母親傷心的樣子,李丹寧有些於心不忍。
“是媽錯了。”母親擦了一把眼淚,微笑著說道:“兒大不由娘嘛,你長大了,也該有自己的想法了,可娘就是放心不下你,畢竟要去到那麼遙遠的地方。”
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母親如此通情達理,讓李丹寧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你放心,你爸的思想工作,我來做。”為打消兒子的顧慮,母親主動承擔起了說服父親的責任。
夜深了,李父仍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這才一天時間,他好像變得蒼老了好幾歲。
“他爹,丹寧的事情,你是怎麼想的?”她開口問道。
“還能怎麼想,還是那句話,我明天去趟學校,讓老師把他的名額給退了。”李父氣呼呼的說道。
“他爹,有句話,這些年我一直想說,你有沒有發現,我們的兒子大了?”
“我怎麼沒有發現,豈止是長大了,依我看吶,他簡直是長了翅膀要飛天哩。”李父猛的吸了一口煙,那煙便進到肺裡打了個轉,然後從鼻腔裡鑽了出來。
不一會,房間裡便飄浮起幾個白色的菸圈—那來是來自一個老父親心底裡的怒氣。
見老伴仍在氣頭上,母親沉默了一會,繼續說道:“兒子有了自己的想法,我倒認為是一件好事。”
“好事?”李父有些詫異,甚至有些激動,呵呵,她居然把兒子的叛逆說成是好事?
“今天你走了以後,丹寧終於跟我說了他的心裡話,這些年,我們一直像照看嬰兒一樣呵護著他,寸步不離,他就像一個提線的木偶一樣,在我們的控制下,亦步亦趨,我們說什麼,他就做什麼。”
“那不好嗎?小孩子家,哪裡知道這社會的險惡,我們之所以那樣做,也是為了他好啊。”
“正是這個什麼都為了他好,我們的兒子才養成了唯唯諾喏的風格,可他爹,你想想自己,想想我們年輕的時候,曾是多麼的青春熱血,意氣風發啊。”
李丹寧母親的話讓眼前的這個男人陷入了沉思。
他來自東北,她是土生土長的江蘇人,大學畢業時正值國家工作包分配的最後一年,家裡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他回去。
呵,那時候的東北還十分的興盛,到處一片欣欣向榮,是共和國的長子,也是無數人神往的地方。
正當她以為兩人就要面臨分手時,他突然改變了主意。
留下來,在南京找工作!
她被他感動了,為了她,他寧願放棄穩定的鐵飯碗,為了她,他寧願揹負父親的責罵和母親的埋怨。
“你會後悔的。”家裡人都這樣說,可他還是義無反顧的留了下來,並進了一傢俬企,那時候的私企哪裡能跟國企相提並論,福利待遇都不在一個層級。
他的到來,甚至出乎了那企業老闆的意料,畢竟那時候名牌大學的畢業生還十分搶手,那老闆受寵若驚,很快便將他安排在重要的崗位上。
為了證明自己,他拼命努力,很快便做到公司的高管,再後來,他又從公司裡辭職出來創了業。
是啊,誰的青春不熱血?曾經的自己,可以為了愛情奮不顧身,為什麼現在就不能容忍兒子有自己的想法了呢?
“你要這樣說,我突然覺得兒子的性格有些隨我呢。”他突然恍然大悟。
“你親生的,不隨你?難道隨別人?”
“咳,如此說來,我今天是真的做錯了?”想起兒子被打時委屈的神情,他不禁有些後悔起來。
“你還會認錯?唉呀,天吶,認識你這麼多年,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稀奇呢。”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這不也有你的功勞嘛。”他呵呵笑道,如釋重負,他好像又突然間變得年輕了。
“那由他去吧,不就三年嘛,三年支教結束,他再回來接班也不遲。”
“只是要辛苦你了。”她望著他兩鬢冒出的白髮,有些心疼,這些年,為了這個家,他可是操了不少的心。
“沒事,我還年輕著呢。”
“一言為定,可不許反悔哦。”遊說工作大功告成,她終於鬆了一口氣。
“哈哈,自己的男人都不相信,那就讓我用實際行動來證明吧。”他突然間了別的想法,坐起身來,將自己的老婆緊緊的壓在了身下。
“都老夫老妻了,還沒個正經,小心把你的一把老骨頭給弄散了。”她試圖推開他,可不知道他哪來的力量,她竟絲毫動彈不得,只能任由他恣意妄為。
“你真那麼狠心,把我一個人扔在南京?”女友陳王子蕊把頭埋在李丹寧的懷裡,心有不甘。
“對不起。”
“我捨不得你走。”她摟著他的脖子,將唇緊緊貼在他的唇上。
“我也捨不得你,現在交通這麼方便,飛機兩個小時就到了,我會經常回來看你的,你如果想我了,也可以坐飛機過來看我的。”他熱烈的回應著,全然不顧旁人的感受。
事已至此,她還能說什麼。
“照張相吧,我要你隨時都想著我。”她坐起來身來,整理了一下頭髮,然後拿出手機,將兩人的頭放在相框裡。
“茄子。”她笑了,眼睛裡泛起了晶瑩的淚花。
“從南京飛往築城的航班即將起飛......”播音員清脆的聲音從大廳裡傳來,催促人們抓緊時間登機。
“走吧。”團委的秦副書記提著行李走了過來,這種“生離死別”的場面,他見得太多了。
李丹寧點了點頭,一起往檢票口走去,身後,陳王子蕊的視線開始變得有些模糊,直到李丹寧消失在大廳的盡頭,沒過多久,一架飛機呼嘯著從機場上空飛過。
飛機到達築城上空的時候,李丹寧醒了,透過玻璃,下面早已是萬家燈火,飛機上的播音員不時提醒著大家要多穿些衣服,當天築城的地面溫度二十二攝氏度,陰,有小雨。
一陣涼風襲來,李丹寧不由自主打個了寒戰,淅淅瀝瀝的細雨,打溼了路上行人的衣裳,李丹寧提著行李箱跟在秦副書記的後面,他們走到路邊,招手攔住了一輛黔A牌照的計程車。
“師傅,去清州。”
“好嘞,麻煩系一下安全帶。”那計程車上的女司機在後視鏡裡看著這穿著短袖T恤被凍得瑟瑟發抖的兩個年輕人,險些忍不住“噗呲”一下笑出聲來。
車剛啟動,李丹寧就打了個響亮的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