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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衍推開門,就見原主的小廝和丫鬟守在門口,叫什麼來著……

對了,小廝叫南硯,丫鬟叫彩裳。

南硯從昨夜就一直守在這裡,雖然大夫說了不要緊,少爺吉人天相,只是受了點涼。

但他還是很擔心,此刻見宋衍氣色不錯,終於放下心來,連忙笑著迎上來道:“少爺醒了,我這就讓人送水過來……”

宋衍眉梢一挑,道:“不必了,先去找個大夫過來吧。”

南硯頓時一個咯噔,神色緊張:“少爺你是哪裡不舒服嗎?”

宋衍搖搖頭:“我沒事,是給顧惟找的。”

南硯鬆了口氣,隨即心中感慨,少爺都這樣了還這麼生猛,忍不住探頭往裡面看去,只見床-上紗幔放了下來,什麼都看不到。

宋衍敲了一把南硯的腦袋,道:“看什麼看,還不快去。”

南硯訕訕一笑,小跑著離開。

宋衍這才抬手掩面嗅了下,雖然衣服是換過的乾淨的,但是仍舊一身的酒氣,於是轉身回屋裡梳洗。

彩裳端著水進來,準備伺-候宋衍梳洗,被宋衍抬手阻止了。

宋衍道:“我自己來就可以。”

彩裳詫異了一下,但還是應聲退下。

宋衍這才看向鏡子中的人。

男人二十出頭的樣子,五官長相還算不錯,雖比不得顧惟天人之姿,但也是個清俊公子,只一雙桃花眼略顯風流,他對著鏡子揚起嘴角,笑意從眼尾盪漾開來……還行,不比自己原本長相差。

宋衍慢悠悠將手上的水一點點擦拭乾,沒讓他等多久,南硯就將大夫請了過來。

宋衍看了眼,認出這是城中樂善堂的席大夫,醫術很不錯,他對大夫客氣道:“麻煩您替內子看看,藥儘管緊著好的用,不必替本少爺省錢。”

席大夫不以為然,這一大清早的讓人找自己,怕不又是床笫之間那些事兒,能有什麼要緊的?

不過這種事少錢多的活兒,席大夫也不嫌棄腌臢,他漫不經心的掀開紗幔一看,頓時表情凝固在臉上。

片刻後,猛地回頭看向宋衍,一臉的憤慨控訴!

這簡直就是慘劇!是虐待,是折磨!

太過分了!

儘管早聽聞過這位的紈絝做派,但也只是尋花問柳賭錢吃酒,沒想到內裡如此殘暴不堪,竟能對新婚妻子下此狠手!

宋衍一看席大夫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但這鍋自己也只能背了。

好在他從一個孤兒混到畢業工作,見慣世態炎涼,摸爬滾打這麼多年,沒什麼特別的長處,就是臉皮厚度尚可。

宋衍微微一笑:“席大夫看我做什麼?本少爺這麼好看嗎?”

席大夫氣的吹起了鬍子,心中罵了一句不要臉,雖然對宋衍很不滿,但畢竟是別人的家事,輪不到他來管,還是轉身看病去了。

席大夫憐憫的看了顧惟一眼:“有些痛,你忍著點。”

顧惟沒有回應。

席大夫嘆了口氣,他剪開和血肉黏在一起的裡衣,慢慢挑出血肉裡的木頭碎屑,然後將藥粉均勻的撒了上去,接著又用木板將顧惟的雙腿固定,用紗布包了起來。

這過程就是刀口舔血的硬漢都難以忍受,可眼前男子卻一聲不吭,從始至終只是緊閉雙目,微微抿著唇。

彷彿對這些習以為常一般……

席大夫從醫這麼多年,這麼能忍的人還是第一次見到,不由神色感慨。

宋衍一直默默站在一旁。

他想的更多一些。

顧家能對顧惟下這樣的狠手,他以前過得什麼日子,也許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糟,沒有人天生就懂得忍耐,沒有人天生就不怕疼。

只是疼的多了,以至於習以為常。

才會表現平靜。

席大夫心情沉重的替顧惟處理了傷口,看向宋衍表情複雜:“少夫人傷的很重,需七日換一次藥,我待會開個藥方,文火煎服,每日三次,忌辛辣刺-激,另外,另外……”

宋衍貼心詢問:“還有什麼,席大夫儘管說,我一定做到。”

席大夫盯著宋衍:“切記禁-欲。”

宋衍:“……”

半晌,宋衍輕咳一聲:“我知道了。”

席大夫說完這些就拎著藥箱要走。

“慢著。”宋衍道。

席大夫立刻警惕的看著宋衍,難道宋衍不願意答應自己?真是喪心病狂啊,人家都傷成這樣了他還要怎樣……

宋衍緩緩開口:“今日之事,還請您守口如瓶,我定不會虧待您。”

席大夫呵呵一笑:“老夫知道了。”

你能作出這般過分的事,還知道要遮掩啊?

席大夫心中鄙夷不屑,但他到底有醫者的操守,就算宋衍不說,也不會隨意宣揚病患隱私。

宋衍說完這些,讓南硯送席大夫離開,然後回頭看向顧惟。

他倒不是有多在乎自己的名聲,原主本就沒什麼好名聲,不在乎再更差一點,只是受害者卻不見得願意將痛處展露人前。

顧惟已經遭受了這些,何必還要經受別人的指點和同情,成為他人口中的談資和笑料呢?

而且剛才治傷的時候,宋衍也靜下來想了很多。

顧家明知原主是個什麼貨色,還將顧惟嫁過來,恐怕是別有用心啊。

若真是色迷心竅的原主,看顧惟也是個性子烈的,結果不是兩敗俱傷,就是顧惟被磋磨死……而顧惟死在宋家,總比死在顧家好。

宋家成了那個害死人的,顧家清清白白好人家,呵……好一招借刀殺-人。

他原本打算儘快找個機會同顧惟和離,不過現在看來,這件事急不得,若是不弄清楚顧家的情況,就貿然將顧惟給送回去……下一次顧惟恐怕就沒命活著出來了。

總之先將顧惟的傷治好,和離的事情之後再說,反正現在說了顧惟也不信,爹孃那邊也難以應付過去。

只能徐徐圖之。

宋衍想清楚這些,垂眸溫和道:“大夫也說了要禁-欲,所以你不必擔心什麼,安心養傷吧。”

說完轉身出門。

席大夫最後那句囑託還挺恰到好處,這不,他不碰顧惟的理由也有了。

耽擱了這麼久,爹孃那邊也該去一趟了。

………………

宋德遠坐在金絲楠木的椅子上,他身材富態容貌和善,手中端著一杯茶,低頭吹了吹水面的茶葉,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鍾慧蘭五官凌厲幹練,有種乾淨利落的美,雖年紀不小,但風韻猶存,此刻正在門口來回踱步,時不時的往外面看一眼。

她這一生順風順水,什麼都好,唯獨生了這個不爭氣的逆子,整天遊手好閒拈花惹草的,以至於年過二十還沒說上親,宿明城但凡要點臉面的人家,都不願意將女兒嫁過來,後來就連媒婆都不願意上她家的門了……

這才將宋衍的婚事耽誤到現在。

一個月前,宋衍回來說看上了顧家大少爺顧惟,一見鍾情,非他不可,求著他們去上門提親,可差點沒把他們給氣死!

顧家是怎樣的清貴人家?

家主顧元修自身就是修士,修為不凡,當年還參與過抵擋魔族,在宿明城也是有頭有臉。但這也就罷了,顧元修的繼妻出自秦氏,秦家嫡子秦璋,那可是能拜入仙門的人啊,是能和仙使說上話的人物。

顧惟是顧元修的原配之子,雖然身體不好深居簡出,但顧元修念舊情,又因著對亡妻的愧疚,對這個長子百般呵護,人人都知道他疼兒子。

秦氏別看如今春風得意,但對顧元修的這個長子,也是格外關照愛護的,從讓人挑不出半點錯來。

顧家這樣的人家怎麼可能把嫡子嫁給她兒子?

這要真的上門提親,簡直是對顧家的羞-辱,說不定要被打出來……

宋德遠和鍾慧蘭自然是不允的,狠狠打了兒子一頓,但這混賬這次就和喝了迷魂湯一樣,偏就認定了顧惟不鬆口,在家裡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還鬧絕食!

雖然這個兒子不爭氣,卻是他們的獨子,到底是心頭肉,捨不得兒子這樣下去,最後只好答應上門提親。

他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經過這麼多年的挫敗,被拒絕已經是家常便飯,反正也就是走個流程,到時候回來就告訴兒子,是顧家不允,也好讓他死了這條心。

兩人帶著重禮忐忑不安的上顧家提親。

顧元修態度自然說不上好,甚至有些冷漠,但他們萬萬想不到的是,顧元修竟同意了這門婚事!且話裡話外隱晦暗示,兩人之前便見過面,似是已經私定終身,所以他才勉強同意的……

那一天,宋德遠和鍾慧蘭回家路上,都是恍恍惚惚渾渾噩噩的。

他們就這樣……和顧家成了親家……

人憎狗嫌的兒子要有媳婦了,雖然是個男媳婦,但那也比沒有好啊!

他們費心操持了這場婚事,雖然總有種不真實感,但好在一切都很順利,直到昨日順利的成了婚,兩人也終於慢慢接受了事實。

不管顧惟是怎麼看上他們兒子的,歸根結底是個好事,至於子嗣問題,若是兩人不介意,日後再納個妾就是了。

鍾慧蘭為兒子的婚事操碎了心,如今塵埃落定,只是不知為何,心裡卻總是有些不安……

宋德遠見妻子如此坐立難安,無奈道:“真要這麼不放心,不如就過去看看。”

鍾慧蘭沒好氣的白了宋德遠一眼:“你知道什麼?我要是熱情過度,把兒媳婦給嚇著了怎麼辦?他能嫁進我們家也是緣分,以後日子還長著呢,我得慢慢來。”

宋德遠抿了一口茶:“聽說衍兒一大早就喚了大夫……”

鍾慧蘭一聽這句話就坐不住了,昨兒兒子才失足落水,大夫分明說了沒事啊……

宋德遠補充道:“不是衍兒,聽說這次是給顧惟找的大夫。”

鍾慧蘭剛要鬆一口氣,聞言心頓時又提了起來,她兒子該不會做了混賬事,弄傷了她的兒媳婦吧!這可不行……

鍾慧蘭抬步就要往外走,正在這時,就看到宋衍從院門口走了進來。

她立刻收回了腳步,快步回到宋德遠旁,端端正正的坐下。

宋德遠:“……”

宋衍假裝沒有看到母親悄悄回去,他緩步走進來,恭恭敬敬給爹孃請了安,才道:“按理說顧惟應該與兒子同來,給爹孃請安的,但他身體不適,我讓他休息不用來了,爹孃不要怪罪他,要怪罪就怪罪我吧。”

鍾慧蘭認真打量了一番兒子,這才剛娶媳婦就知道疼人了。

這孩子沒什麼城府她知道,若是真的做了虧心事,斷不會如此理直氣壯,看來剛才是自己誤會了。

鍾慧蘭欣慰點頭:“我們家不講那麼多規矩,身體不適就好好休息,什麼時候想來都可以,沒事不來也沒有什麼……”

宋德遠咳咳兩聲,道:“顧惟既然嫁進了我們宋家,就是宋家的人了,斷不能虧待了他,他身體不適需要什麼,你儘管同庫房那邊說。”

宋衍露出笑容:“謝謝爹。”

有了宋老爺的這句話,那是再好不過,回去好好想想,有什麼靈藥補藥可以用……

原主能紈絝這麼多年,吃喝玩樂不缺錢花,除了父母的縱容寵溺,本身也是個嘴巴甜,會來事的。

宋衍便學著原主的姿態,陪著爹孃說了會兒話,將二老哄的心花怒放,坐了大約半個來時辰,這才起身道:“兒子該回去了。”

鍾慧蘭看出宋衍歸心似箭,畢竟新婚燕爾,能理解能理解,她笑呵呵的擺擺手:“去吧去吧。”

看著宋衍離開的背影,夫婦兩人十分欣慰。

孩子比以前懂事多了!

說不定娶了媳婦兒收了心,以後就不用他們這般操心了。

宋衍穩住了宋德遠和鍾慧蘭,等回去的時候,已經快到了中午時分,剛一進雲雪苑的大門,就看到丫鬟在前廳擺飯。

忙了一上午還沒來及吃飯,這會兒正好有些餓了。

宋衍沉吟片刻,吩咐道:“都端到內室去吧。”

彩裳心道少爺這是在為少夫人考慮呢,少爺真是會心疼人。

彩裳等人將飯都擺到內室,正要上前伺-候,宋衍擺手制止了:“你們都出去吧。”

吃個飯而已,有手有腳的,用不了那麼多人。

彩裳愣了一下,隨即反應了過來,少爺新婚燕爾,自然不喜人打擾他們二人世界,笑了笑乖巧的關上門出去了。

宋衍看了看一桌子的美食,心情終於好了些,雖然穿越是個意外,但衣食無憂生活富足,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宋衍搬了一個矮几到床邊,又挑了幾樣清淡的小菜放過去,這才轉頭對顧惟微微笑道:“吃飯了。”

顧惟斜斜倚在床邊,黑眸深深,平靜無波的看著眼前之人。

昨日之前,他只見過宋衍一次。

一月前他悄悄出府,卻被宋衍縱馬衝撞,一時不察,被掀翻了帷帽,當時宋衍看他的眼神,他至今記的一清二楚。

令他厭惡、作嘔。

哪怕只是被這人多看一眼,也想挖了那雙眼睛。

可是他此刻再看宋衍。

這雙眼睛溫和淡然,如清風拂面,沒有絲毫情-欲、下-流之意……

其實從早上宋衍醒來時他就感覺不對了,但那時候一心繃緊了神經,只想著如何殺了這個紈絝,並無時間細想這其中的問題,但現在經過了一天,從宋衍讓大夫為他診治開始……這種違和感一刻比一刻強烈。

回想宋衍醒來的每一個細節,哪怕看起來似乎並無不妥,但又,處處都是不妥。

從早上到現在,宋衍未曾碰過他一個手指頭,溫和外表之下,實則是淡然疏離。

和之前的急不可耐判若兩人。

宋衍對上顧惟冷暗的雙眸,心中嘆了口氣。

這孩子看起來還挺敏銳的,經過了一天的時間,恐怕已經察覺出不對了,但是……若真要和顧惟解釋真相,一天一夜都說不完不說,他只會覺得自己胡說八道,今天這頓飯怕是別想吃了。

顧惟不急著吃飯,但自己可是餓了。

而且宋衍最不喜歡的就是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

他和顧惟也沒多久夫妻情分,不需要多麼瞭解彼此,反正他會找機會放顧惟離開。

天冷了飯菜涼的快,現在沒有什麼比吃飯更重要。

宋衍上前一步,垂眸輕笑間,眉梢眼角便多了一絲風流之意,他作勢就要去抓顧惟的手,悠然道:“愛妻這是怎麼了?可要為夫餵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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