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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的時間到了，學員們從各自的教學樓中出來，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往食堂走著。
導演系的辦公樓就在食堂的必經之路上，要是有人抬頭看看，一定會發現三樓東側的一間辦公室在這初冬時節竟然很奇葩的大敞著窗戶。
就是導演系主任田壯的辦公室。
不開窗戶不行呀，再不通通風，估計就得打119了。
孫羿拿起空調遙控器，“滴”地一聲，又調高了一度，轉頭看向田壯。
老頭辦公桌上的菸灰缸已經插滿了菸頭，此刻他帶著一副老花鏡，一手夾著煙，一手拿著簽字筆，還在劇本上勾勾抹抹。
明明是新列印出來的劇本，此刻已經滿是折印，還被翻得起了毛邊。
整整大半個上午，田壯一直在反覆的看著劇本，同時也把原版自傳《第二次呼吸》看了一遍。
終於，田壯睜著有些發紅的眼睛抬起頭，長舒了一口氣，給自己重新續上了一根菸，放下手中的筆，意猶未盡的握了握拳頭，帶著一絲顫音地對孫羿道：“我喜歡這個故事，這是人性的救贖，這是震撼心靈的力量，這才是電影藝術的魅力。”
老頭子用了個排比句，看起來非常激動，全然不負剛剛落寞的樣子。
孫羿暗自詫異，這個“藥勁兒”是不是給大了。
他第一次在田壯身上感受到了一名導演對電影的.怎麼說呢，虔誠。
是的，就是虔誠，一種近乎於信仰的力量。
這讓他大為震撼，重生以來，他也算拍過幾部片子了，但是這種把電影視為自己信仰的行為，是他從未有過的感受。
孫羿有些自嘲。
自己終究是個俗人，做不到如此的純粹。
“這片子給我咳，你是怎麼打算的？”
田壯有些訕訕的搓搓手，情急之下，差點把自己想拍的想法說了出來。
孫羿倒是沒想到這茬，他現在還不太能體會一個導演看到一個好故事時那種迫不及待的，抓心撓肝地想把故事搬上大熒幕的慾望。
順著田壯的問題，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田老師，我跟您掏心窩子講，我這部片子就是想衝獎，你也知道我準備在星空嘗試電影工業化，但是電影工業化不是我一個人單打獨鬥就能成功的，上離不開國家有關單位的支援，下也需要各種人才的幫助。”
說完，孫羿頓了一下，給田壯一點反應時間，然後才繼續說道：“老師，您也知道，咱們這行也是很講究論資排輩的，我年紀輕，出道時間晚，雖然在商業上有了些成績，但是想做推動華夏電影工業化這般大事，我的資歷還略顯不足，若想服眾，獎項是我目前唯一的選擇。”
“我在這型別的電影的把握上沒什麼經驗，所以想請老師給做個剪紙把把關，順便幫我把劇本再打磨打磨。”
田壯夾著香菸，點點頭，年過半百經歷過這麼多年風雨的他，稍微一想就能明白孫羿的意思。
在華夏推行電影工業化，無異於是一場針對於影視圈的改革。
都知道好萊塢電影工業化牛逼，可為什麼沒有人真心去學呢。
什麼技術難度，配套裝置等等之類的都是扯談，根本原因是目前在華夏，爛片還能賺錢。
找幾個明星，攢個本子，隨便拍拍，擴大宣傳，指定就能賺錢，誰還吃力不討好的去研究什麼工業化。
別看那些對外宣傳的製作成本幾千萬上億的，那都是注了水的，全他麼陰陽合同，一個個上映之後都說賠錢，可這幾年電影的拍攝數量逐年增加，沒見幾家影視公司拍電影拍破產的。
誠然，這種現象也存在，但那是極個別，絕大多數影視公司都是賺的盆滿缽滿的。
殺頭的生意有人做，賠本兒的買賣沒人幹。
要是都賠錢的話，這些影視公司是煞筆嘛，越賠錢越拍？
這也就形成了一個惡性迴圈，也就是“劣幣驅逐良幣”。
電影工業化，要是失敗了，還好說，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可萬一要是成功了，對當下的華夏影視圈絕對是降維打擊。
看看吧，華夏的本土明星，好萊塢級別的製作技術，華夏的成本，東方人的故事，這些種種加之在一起，簡直就是王炸。
觀眾必然會熱血沸騰，但是反過來一想，這麼做，無異於砸別人飯碗，還是整個圈子的。
想想吧，從前那麼隨隨便便就能賺錢，現在因為孫羿的出現，影視公司們又得投入研發，又得製作精良，明星們的號召力也比不過特效場面了，誰心裡能好受，到時候，必然會把矛頭指向孫羿。
商業上，以星空的發展勢頭，他可能不怕，但是在輿論上，要是那些老資格，那些個圈子裡的磚家叫獸一股腦的跳出來指責，以孫羿目前的影響力，還真不好說。
所以，他必須要提升自己的地位，說白了，要有獎項傍身。
想通了這些，田壯對孫羿的想法很是認同，不驕不躁，利用有限資源的同時，還能夠穩紮穩打，不由得心裡生出幾分感慨。
孫羿這小子可比他年輕的時候強多了，未來不可限量。
然後就開始跟孫羿一起探討劇本。
孫羿目前的劇本還沒有做完改編，只是按照自傳《第二次呼吸》做出的第一版劇本，也就是前世電影的劇本。
但是他還想把這個故事插在華夏的時代背景下。
這樣一來，在實際操作上就增加了不少難度。
原著影片最引人入勝之處，在於它詮釋了最純粹的友誼，不論膚色，不分年齡，不論貧富，只在乎心與心的契合。
真實的情況，男主菲利普在法國是一位貴族後裔，軒尼詩集團旗下的副總裁高管，成功人士，受過良好的高等教育，擁有令人羨慕的家產、體面的社會地位，因一次跳傘事故，不幸高位癱瘓。
而同為男主之一的德瑞斯是阿爾及利亞移民，同時還是一位孤兒，打小被人領養，生活貧苦，沒有受過多少教育，也沒有固定職業，還因為搶劫而有了不光彩的過去。
而這樣的故事轉移到華夏，如果照搬的話，水土顯然不服。
原著中菲利普作為上流人士的喜好還簡單，歌劇換成戲劇，油畫換成水墨畫就好，音樂這個東西，無國界，不用怎麼改。
但最關鍵的一點，也是故事中比較核心的一點，華夏這邊沒有膚色跟移民問題，也沒有種族歧視，從來都是民族大團結，這個點上，孫羿不能也不敢作文章。
他更不能去找個黑人出演。
所以整個故事的深度就有所欠缺，他只能在其他地方加碼，細節之處打磨。
但是具體怎麼去弄，他現在還沒有個明確的想法，田壯也是一樣。
兩人談論了半天也沒拿出合心意的改編方向，作為導演，兩人對劇本的鑑賞能力都不差，都能一針見血的指出改編華夏版本的不足。
要是這部電影就是隨便拍拍，那也無所謂，根本不用較這個真，就目前兩人談論的版本，拿出來就已經可以秒殺華夏市面上百分之九十的本子。
但很明顯，兩人都不甘心。
孫羿悶悶的抽著煙，田壯翻著原著，手上不停地揉著下巴，愁得鬍子都被他揪下了幾根。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終於田壯把原著往桌子上一拍，“啪”地一聲，把孫羿嚇了一跳，還以為老頭子想明白如何改編了呢。
“老師，怎麼了，有想法了嗎？”
“有個屁。“田壯煩躁之下爆出了一句粗口，這種明知道劇本還有不足，卻不知道如何處理的感受對於導演來講，實在太難受了。
要是沒有原著自傳還好，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但現實中的自轉珠玉在前，孫羿改編的外國版本的劇本還如此有深度，田壯實在是不想搞個低配版本。
“不行了，得搬救兵。”田壯一臉無奈的從兜裡摸出了手機，開始翻找通訊錄，嘴裡還嘀咕著，“又得被他得意一回。”
孫羿看著老頭的動作，心中思忖著。
這是準備找誰呀，看樣子還是老相識，只不過有點相愛相殺的意思啊。
這邊田壯已經找到了電話號碼，撥了出去。
“喂，老盧啊.哈哈，什麼叫不敢聯絡，這不是主動給你打電話了嗎，好事呀，有個好本子，伱肯定喜歡嘖，什麼叫找你幫忙，是讓你開開眼，正好請你喝酒嗯，老地方，東來順。”
放下手機，田壯對孫羿笑道：“有這位來，本子肯定沒問題了。”
孫羿還有些不明所以，倒不是說他覺得自己改編的劇本有多麼牛逼，他自己幾斤幾兩還是清楚的，商業片他很有心得，現在就算讓他不依靠前世，原創一部，他都有信心弄出個合格的本子。
他只是想知道老頭子口中的老盧到底是何方神聖，竟然值得他如此推崇，他倆兩人琢磨了大半天的劇本問題，好像這位來，就能馬到成功一樣。
看著孫羿滿臉的疑惑，田壯神秘一笑，問道：“不知道是誰？”
孫羿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田壯臉上彷彿陷入了回憶，往椅子上一靠，問道：“《活著》看過嗎？《霸王別姬》看過嗎？”
孫羿愣住了。
尊嘟假嘟啊。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