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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幹黑活

由於鼎哥找的律師夠厲害,再加上不會影響方雯的刑罰結果,2022年底高寒申訴了。還好,法制程序很快,申訴成功了。高寒被認定為從犯,改為有期徒刑十年。加上減了一次刑,高寒於2024年1月份刑滿釋放。

而方雯就差遠了,由於深度內疚和牽掛孩子等諸多因素,造成了她極大的心理壓力,令她經常把握不住自己。改為十九年後只減了半年刑,至今仍有八年多的餘刑等著她。

高寒出獄的第二天就去女子監獄探望了這個深深嵌入他人生的女人。雖然她給他帶來的苦難遠遠大於快樂,但她畢竟是因為愛他才走到了這一步。這能怪誰呢?怪那萬惡的愛情嗎?顯然不能,要怪只能怪命運的捉弄。面對這個因自己而毀掉一生的女人,高寒做不到袖手旁觀,就算她是個瘤子,也已經長在他的生命裡了。

隔著厚厚的玻璃窗,兩人相對無語。良久,高寒率先抓起直線話筒。

“有什麼要我做的嗎?”

“我這兒一切都很好,父母都原諒我了,經常來看我。”方雯說話時刻意側頭或用手臂遮住過分衰敗的面容。

“孩子呢?認你嗎?”高寒有意緊蹙眉頭,用愁苦襯托一下方雯的枯敗。

方雯搖搖頭,“小時候見過幾次,爸媽帶來的,現在只有照片兒。”

“我給你存一萬生活費,夠不?”

“沒用,存了也白存,花不上。我們這兒和你們那兒一樣,除了限額消費,掙多少勞務費就花多少。”

“嗯,現在都這形勢。好好保養一下自己,再減幾把刑就回來了。”

聽著高寒毫無怨意的話語,方雯眼裡逐漸跳起幾絲希望的光,淚水恢復了年輕時的晶瑩。

“你不恨我嗎?”

“別說這個了,說說急需我辦的,我不能總來。”

方雯眼光暗了一下,抬起佈滿細紋的眼皮,吞吐著說:“如果可能,幫我照看一下孩子。他們的爸在韓國進去了,賣藥,估計夠嗆,是我媽來說的。”

停頓一會兒之後,方雯偷眼看了一下沉默的高寒,支吾著說:“其實,陳斌不是我說的那樣兒。”

“我知道。”高寒很善解人意地點點頭。

“他對孩子很好。對……對我也不錯。”

“嗯。聽說了。”

“韓國這方面判得也不輕,雖然沒有死刑,但……但要是事太大的話,容易判終身監禁。我們還有老人和孩子,如果……如果可能的話,幫幫他。”方雯聲似蚊蠅。

“嗯。我研究一下。”高寒臉上凝重的神色勝過信誓旦旦。

“還有孩子……嗚……”方雯緊捂嘴巴。

確切地說,方雯的淚水除了悲傷,更多的應該是喜極而泣。因為這次時隔多年的會面雖然短暫,但她卻看出了自己深愛的男人沒有辜負自己的希望。這個男人是出色的,他不但沒有被一場漫長而殘酷的苦難打垮,反而還因此變得更加出色。自己能因愛這樣一個高質量的男人而贏得苦難,一切都值!

高寒走了,叮囑方雯記下自己的手機號碼。

之後,他馬不停蹄趕到韓國,透過一切能夠派上用場的力量,抽絲剝繭琢磨陳斌的問題。他要為這個跟自己有著奇怪關聯的家庭做到自己能做到的一切。談不到恩和怨,就是覺得自己必須這麼做,而且還要全力以赴。也許,在他心中負罪感高於委屈和怨恨,誰能保證陳斌賣藥跟自己和方雯鬧出的這幕悲劇無關呢?

他首先找到陳斌的律師,透過詳細詢問相關案情,他知道這是首爾警察廳違禁藥品管理科跟了兩年多才成功收網的大案。而且是室長樸東旭主抓。根據現有法律條款,如果沒有突破性的舉措,主犯陳斌肯定枯死獄中。

此時高寒的想法跟樸東旭發現被敲詐時的想法如出一轍,都深知解鈴還須繫鈴人。於是高寒開始拿劈開蛛絲般的精細手法琢磨這個能夠有力迴天的樸東旭。結果真的應了那句話,“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以高寒縝密的思維和精湛的膽識,兩個月的盯梢和排查就捋清了樸東旭的幽暗行徑。不過,當初高寒只能確定這個違禁藥品管理科的首席領導與一個叫金善英的精緻女人有染,以及他的經濟支出明顯超出正常收入,根本沒敢奢望那麼快就能抓到決定戰局的刀柄。

要麼怎麼說運氣這個東西不但真實存在,而且有時候甚至還好得不可思議呢!當初高寒趁樸東旭帶隊去外地出任務的空隙,包下金剛山會館503房安裝多組高畫質微型探頭的目的就是要抓拍一些樸東旭的桃色鏡頭,外加證實他在這家黑道人物經營的娛樂場所存在乾股的嫌疑。再往深說,也是企圖透過多方途徑查詢他鉅額外財的不明來源而已。但萬萬沒想到,竟然在第一次拍錄成功的影片裡就逮住了他夥同情婦大宗賣藥的鐵證。由此才點燃了高寒要挾樸東旭用“造假”的險招拯救陳斌的引捻。

…………

這次與樸東旭面對面的成功“會晤”,基本達到了完美計劃的步步為營。但高寒並未以逸待勞貓回住處靜候樸東旭的佳音,而是啟動定居韓國的鐵桿兄弟牤蛋,一面繼續盯緊樸東旭,一面帶著鼎哥派給自己的司機兼保鏢二歪到野外僻靜處去練槍。因為他不傻,自己和樸東旭拔槍相向的日子不遠了。

相信是個人都明白,凡是強烈的剝奪和壓迫必然招致反擊,最終都是你死我活。

見樸東旭時,高寒身上確實帶著槍,而且還是一支俄製的馬克洛夫自動手槍。這是近幾年躋身澳門博彩業的鼎哥應他要求提供的。他答應等處理完手上的“小事”就去澳門幫鼎哥,畢竟別的地方越來越不好混了。

當時槍管上擰著消聲器,子彈也是上膛的,而且他的右手一直放在隨時可以迅速伸進風衣裡懷的位置。摸槍的動作他模擬練習了無數遍,一但發現樸東旭有什麼不對,他自信自己掏槍和扣動扳機的速度不會比對手慢。而且槍不用拔出來,只需橫過槍口,隔著風衣就可以在裡懷開槍。槍油是他故意塗重一些的,目的就是要警示樸東旭,讓對手知道自己做著各種準備,輕易別胡來。

賓士駛進一片山區的沙石路,這個季節路上車少人稀,如此夠級別的鐵殼子跑在路上顯得很突兀。把車在緊靠草叢的路邊停好,高寒和二歪下車,向幾十米外的一個小山坳走去。

山坳的環境和位置都不錯,既能看到車又能避開人。背陰坡的積雪還沒化淨,有的地方厚可盈尺,被細雨一澆,變成不堪的黑坨坨。二歪踏著有些粘腳的腐葉和軟泥走了五十米遠,在一棵樺樹上用卡簧刀削下一塊樹皮,以此當靶子。高寒戴上墨鏡,雙手平端擰著消聲器的自動手槍,噗……噗……,一槍接一槍努力將子彈射向靶心。潛意識裡,靶心就是樸東旭的眉心。

相比之下,樸東旭可比高寒緊張多了,面對如此難纏的敵手,縱然手段超群,也是老虎吃天,無處下嘴。超負荷的壓力像沉重的烏雲籠罩在他頭頂,每次經過有鏡子的地方,他都刻意繞過或低頭快走,以免除了面對自己這幾天又擴張的禿頂,再看到自己眼中那種狗在兇殘暴戾主人面前才能流露出的委屈。雖然這種委屈只是一絲絲,別人看不到,但他自己看得到,只要有鏡子的地方就看得到。

自從見到高寒之後,他因無法評估這個對手的難纏程度幾乎整夜失眠,廳領導和下屬都以為他病了,勸他休息幾天。藉著這個由頭,他請了病假。幹刑警將近三十年了,他有史以來第一次對自己無限熱愛的工作失去了興趣。

目前他別無選擇,只能按高寒的要求實施自己的原計劃。但首先,十公斤晶體冰毒的來源就是個問題。以往讓金善英出手的晶體冰毒都是他從“黑活”當中匿留下來的,但黑活不是說有就有,可遇不可求,得從平時禁藥過程中憑運氣碰。沒有天時、地利、人和等先決條件的高度統一是絕對不成立的。自己身為禁藥室長,總不能因為賣藥就像普通藥販子那樣去聯絡上線長期合作吧?俗話說,總在河邊走,沒有不溼鞋的。相信長腦子的人都不會那麼做。

沒辦法,這個“運氣”只能自己創造了。樸東旭紅著眼睛給自己的徒弟崔日龍打電話,說自己雖然病了,但閒不住,讓徒弟把近幾天線人提供的沒來得及評估核對的線索都發到他的郵箱裡,他要在床上進行評估核對。

徒弟勸了兩句,但因為他既是師父又是領導,無奈之下很快將整個科室幾千線人近日匯總的上百條線索都傳了過來。他坐在臺式電腦前,眼睛像探雷器一樣開始甄別……

可是,都快看吐了,也沒找到既有價值又容易被其他禁藥隊員漏掉的線索。氣餒之下,他關掉電腦,踱回臥室,以拋空墜物的形式將自己這一百七十斤的肉身面朝下砸在床上,顛了兩顛,死了似的一動不動。

直到妻子下班,他才悠悠醒來。為了躲過盤問,他謊稱晚上有行動,白天回來補個覺。然後晚飯都沒吃,夾包下樓。坐到車裡,他覺得這才是自己靈感的誕生地。

一支菸抽完,他翻開手機通訊錄。正常情況下,線人不聯絡自己就說明沒有可靠線索要提供,主動聯絡線人也沒用,否則他也用不著找徒弟要室裡的共享資訊了。但室裡的線索畢竟有被其他同仁注意到的風險,如果自己暗中“截流”幹成了黑活,走漏風聲的機率無形當中就會高出許多倍。

正所謂藝高人膽大,一邊在通訊錄裡選擇目標,他一邊回味自己幹黑活的精彩片段,哪一起說出來,都能拍一部亮點頻現的大片。有一次,他透過線人的“指點”,獨自盯上了一個開長途大貨從臺島往釜山運禁藥的傢伙。藉助自己在科室方便使用的一套定位系統,他掌握了這臺大貨車透過高速公路首爾出口的準確時間。趁著黎明前的黑暗,他一個人開著事先安裝了警笛的套牌現代越野車,將剛準備透過出口的大貨車叫停在臨檢區。上車後,他二話不說,掏槍頂住司機腦袋,喝問:“狗崽子!貨在哪兒?”

司機嚇傻了,面對黑洞洞的槍口,以為自己的末日到了,掏出上衣口袋的一小包氰二化鉀就要往嘴裡倒。樸東旭眼疾手快,一槍托削在司機腦門上,奪下藥包喝道:“死狗!老子要貨!不要命也不抓人!不識好歹老子崩了你!”

這個身材魁梧的司機估計是聽說過禁藥警察遇見合適時機也會搶貨的傳聞,立馬明白了持槍者的意思。連漫過眼瞼的血都沒來得及擦,覷著一隻眼睛抬起屁股,從坐墊下拽出一隻沉甸甸的帆布包遞給了樸東旭。

樸東旭憑著多年的經驗拉開包瞄一眼、摸一把,確定是晶體之後,給了司機一個嘴巴,沉聲喝道:“把臉擦乾淨,滾!吐半個字,腦殼給你掀開!”

司機咧著嘴應承道:“哎!放心!謝謝好漢!謝謝好漢!”

看著大貨車透過出口跑遠了,樸東旭在車裡撕掉隱形手膜,拽下臉上的假胡茬和貼眼角的透明膠條,掂了掂帆布包,至少三公斤。

除了這種形式,只要有機會獨自透過線報盯上單人運貨的藥販子,他基本上都能找到恰當時機將黑活幹了。但大多數情況下,他會故意用鳴槍、喝問等震懾手段先把藥販子嚇跑,然後再把晶體“撿”走,這樣敷衍起提供線索的線人來也得心應手一些。像上述直接“持槍搶貨”的做法,他會罵線人廢物,情報有假,根本就沒有貨,搞得自己很被動。反正被搶的藥販子因為總覺得自己在警方視線內不敢說出去,線人也為了自己能繼續在“灰色”地帶生存也不敢計較,再加上又沒證據,只是猜猜而已,所以,他的黑活一直以來都幹得神不知鬼不覺。

不過,幹黑活可是懸崖上走鋼絲的險招,以樸東旭對人性的瞭解,他是不會與任何人合作的,包括跟他感情最好、共事時間最長的副室長姜奪勳和徒弟崔日龍。

以前的混亂時代不提了,據他所知,目前首爾禁藥警察之中,只有自己一個人敢玩這麼高階的遊戲。

突然,他的心臟不規律的跳了兩下,姜奪勳和崔日龍能不能有所察覺?或是早有察覺,只是沒戳破而已?

隨即,他搖搖頭,自言自語:“不可能,否則不能這麼消停。”

以他的自信,他認為肚子裡揣著鬼的人在自己面前沒有不露相的,這麼多年,哪個墳塋地的狐狸沒鬥過!“不可能”,他又自言自語地叨咕一句。

他晃了晃腦袋,把精神集中在目標的選定上。隨著手指的滑動,猶如躋身摩肩擦踵的人流之中,應接不暇辨別著目標……

“切!就他。”

十幾分鍾後,樸東旭把食指肚按在一個叫朱榮浩的名字上。這是一個偷了四十年錢包的老賊,近幾年監控攝像頭的普及幾乎斷了老賊的活路,再加上九次入獄,讓他沒來得及娶妻生子,以至到老落得個無依無靠、差點流露街頭的慘狀。不過,賊畢竟具備一定的靈性,老傢伙憑著多年在江湖這個大染缸裡積攢的灰色人脈,左挑右選最終擠進了利益巨大、市場前景又好的“賣小包”行列。樸東旭在第一次盯上他時,就把他的靈性盡收眼底。反正抓他一回也搜不出三克五克,也不能在戰果薄上添什麼“重彩”,遂嚇唬一番就把他發展成了線人。後來證明老傢伙果然沒讓樸東旭打眼,確實遞出了幾個夠分量的線索,出了點兒“大彩”。不過,老傢伙事兒多,乾點活兒就要工錢,每次遞個“點兒”,都抱怨自己年老多病,又苦於微不足道的經濟困難,總想多弄幾沓違禁藥品管理科有限的“情報經費”。於是樸東旭在撥通他手機的第一句話就說:“老不死的,我手裡現在有六百萬元特情費,你啥意思?”

“啊依勾!領導,瞧您這話說的,這不是逼我嗎?有活兒的話我早主動找您了,還能等您來找我要啊!啊依勾……真是的。”

電話那頭的朱榮浩油腔滑調地耍賴。可是狐狸再狡猾也蒙不了獵人,樸東旭心裡有數,以老傢伙的德行,一聽有六百萬韓元特情費,就算沒準確訊息,他也會找些捕風捉影的線索遞上來,甚至不惜把“分小包”的上線“肝癌黃”給撂了,怎麼會當即推諉呢?

所謂接受合理的一切並不難,難的是接受不合理的一切。樸東旭立馬斷定這老傢伙有貓膩,他用令人壓抑的陰冷聲調說:“老不死的,你他媽的是不是想整個終身監禁到裡面養老啊?你他媽揹著我在白頭山夜總會賣小包我不提,你的上線肝癌黃半死不活的我們也不稀得理他,抓完他還得給他辦取保,反正他活不了多長時間了。我今天主動給你打電話,你他媽心裡沒數是不?該死的!公事公辦唄?”

事實證明心懷鬼胎的人心理素質再好都沒用,永遠也逃不過審訊專家的鷹眼。再加上樸東旭的雷霆手段在藥販子圈裡名聲太響了,只這幾句恐嚇就起到了效果。電話那端支吾了幾聲,音調逐漸夾雜著委屈軟了下去:“啊依勾……領導,是這麼回事,我賣小包是不對,我不該言而無信,揹著您又……”

“說重點!咋的?還得讓你現在就進籠子?”樸東旭陰狠狠地喝道。

“啊依勾……啊依勾……我不是想多掙點嗎?啊依勾……”

“說重點!老不死的!”

“哦,我也出了兩條貨的錢,肝癌黃的小舅子發貨時也給我捎點兒。不過那個狗崽子也掙我錢了,一克掙我兩千多呢!”

“他咋往回帶?”

“用包裹快件。”

“寄到哪兒?”

“京畿道,他有個馬子在京畿道,那娘們兒也抽。貨到他去取。”

“具體時間?”

“嗯……最晚明天下午吧。”

“說準點兒?”

“準……準點兒誰知道哇!得快遞公司送上門才知道啊!”

“把他馬子的地址給我?”

“啊依勾!京畿道香春大街……”

等朱榮浩說完具體地址,樸東旭咬牙恐嚇到:“老不死的,你他媽要敢漏半個字,我敢保證你這輩子沒機會再呼吸到自由的空氣了。”

“啊依勾……領……領導,我……我都撂了,還能扯別的嗎?那……那能不能把我那九百萬元貨款……”

朱榮浩還沒說完,樸東旭惡狠狠地罵道:“滾!老不死的!再多嘴把你也刮進來!”

罵完,樸東旭結束通話電話。他沒想到自己這頓“蒙古炸”還真以瞎貓碰上死耗子的機率斬獲了還算突出的戰果,心裡不禁湧起一股“忙裡偷閒”的小興奮。他知道,單單為了自保,朱榮浩也不敢向肝癌黃的小舅子透露半個字,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這趟黑活保準拿下。

第二天一早,他打電話讓金善英去租車公司租了一臺凱迪拉克越野車,事先停在通往京畿道的公路邊,然後他簡單改扮了一下自己的形象,打計程車來到停車點,從金善英手裡接過車子,向京畿道駛去。途中,他從後視鏡仔細觀察了一番自己的扮相,覺得這個“小偏分”式的假髮套確實比自己那發著亮光的禿頂強多了,看上去似乎年輕了十多歲。臉上這副大墨鏡也不賴,給自己本就肅殺的霸氣又增添了不少冷酷和陰森。他很自信,這種形象對付起心驚膽戰的藥販子應該手到擒來。

他心中有譜,朱榮浩絕對不敢對自己說假話,此去肯定不會撲空。凱迪拉克在京畿道城區繞了不一會,就確定了老傢伙提供的那個地址。此時,他心裡一陣悵然,如果現在就把這個極具價值的線索提供給陳斌該多好啊!那樣整整省了一大圈又危險又繁瑣的麻煩。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因為陳斌在押的時間太長了,除了那些馳名業內的“老貨主”之外,像這樣突發的線索他是沒機會也沒條件提供的,只能讓人望洋興嘆啊!

樸東旭將車子停在小街的拐角,死死盯著相隔三個門樓的紅漆大門。就幹黑活而言,這種套院平房比樓房強多了,樓房格局複雜,住戶又多,一個人身單影只的去抓藥販子還真具備一定的風險。他眼珠沒動,憑手感把三發事先拔掉彈頭的空包彈一顆一顆摳出彈鼓摸索一遍,又一顆一顆地重新頂進彈鼓,然後合上彈倉,做好隨時鳴槍的準備。

他這番動作看似多餘,實則是行業特質養成的習慣。尤其是幹這種風險不低於拆炸彈的黑活,那細節決定的可不單單是成敗了,往往決定的就是生死。首先,他必須保證行動過程中不能出現藥販子拘捕、反抗的情況,也不能出現被群眾圍觀或被附近的警察訊問的情況,因為無論哪種禁藥,單槍匹馬抓人抓髒的現象都不正常。就算事後做出當時因情況特殊來不及呼叫同仁的解釋也太牽強了,必定招致懷疑。所以,他必須保證出手就鎮住藥販子,速戰速決。其次在幹黑活過程中不能留下個人的痕跡,否則一旦藥販子自己“爆料”或被相關部門注意到,捋著鬚子就危險了。這就是他為什麼把前三發子彈都弄成空包彈而且還要戰前臨檢的原因,萬一需要開槍震懾藥販子的話,也不至於傷人或把自己射出的彈頭留在現場。

說實話,一個人幹黑活力量太單薄了,連最起碼的震懾力都缺乏。但沒辦法,大韓民國的法制就是這樣嚴肅,樸東旭還沒在身邊發現“志同道合”的“同志”。再者,就算有這樣的人,他也不需要,因為最後還是麻煩。眾所周知,能夠徹底保守秘密的只有死人。

正盯得眼睛發酸,擦著他這臺凱迪拉克拐過去一輛箱式快遞貨車。他精神一震,手指摳住車門把手,做好了出擊的準備。

不錯,快遞貨車真就停在了紅漆大門前,身著紅藍相間工作服的快遞員下車按響了門鈴。他摳開車門,一隻腳踏在地面,大半邊身子依然躲在車內,握在手中的左輪式警槍縮在褲兜裡,就等著目標出現。

半分鐘後,大門開啟,走出一位穿著家居服的慵懶女人,一臉夜生活高度頻繁的樣子,隔著幾十米,都能輕鬆猜到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是由膀胱裡沒來得及排出的尿液堆積起來的。

女人拉著臉簽單據的時候,樸東旭下車,步伐盡顯悠閒,掐著時機向大門口靠近。

此時,小街上基本沒有行人,兩個哄孩子的老婦也在百米開外的街口,靜得非常適合幹黑活。

簽完單的女人也許是輕車數路了,表情非常漠然,好像不知道所收取的貨物的“分量”似的,連相距不足十米的樸東旭也沒注意到,咕噥著嗓子衝搬貨的快遞員說:“放門裡吧。”

樸東旭透過墨鏡盯著快遞員懷裡的紙箱,上面赫然是某知名品牌嬰兒奶粉的商標。鐵門敞開半扇,女人站在門邊,快遞員一腳門外一腳門裡地把有些分量的奶粉放到地上,轉身跨進駕駛室。

此時,速度決定成敗,快遞貨車還未啟動,樸東旭的腳已經把即將關閉的鐵門別住了,同時,手槍也頂在了女人的下巴上,“別動!箱子裡是啥?”

瞥見貨車排氣管噴出的那縷藍煙和隨即消失的半截車身,回過神的女人這才確定面前的槍口和男人跟快遞貨車沒關係。她瞪著眼睛嚥了口吐沫,仔細盯了一下火藥味很濃的槍口,結巴著說:“你這……啥……啥呀?”

樸東旭知道女人這是嚇傻了,他用皮鞋尖踢了一下地上的奶粉箱,咬著最瘮人的聲調問:“說!這裡是啥?”

女人後退了半步,盯一眼槍口,再盯一眼樸東旭的臉,哆嗦著說:“這不是我的。我……我也不知道是啥呀!”

“放屁!這不是奶粉嗎?咋說不知道呢?誰的?快說!”樸東旭不僅把槍口跟進了一步,還拽出腰間的銬子。

“大哥……大……我……”女人邊搖手邊後退,眼球上的紅血絲越發明顯。

“說!是誰的?說了跟你沒關係。”樸東旭撥弄了一下手銬,“嘩啦”一聲。

“孫京巴的,跟我沒關係。他……他就是讓我幫著簽收,別的我啥也不知道哇!”女人下垂的上身急劇地在家居服裡起伏著,臉色煞白。

“確實跟你沒關係是不?好!即然這樣,讓他去違禁藥品管理科來領箱子。”說完,樸東旭轉身把奶粉箱提在手上,做出要轉身的架勢。

就在這一剎那,他瞟見一拃寬的大門縫外閃過一道黑影,剛要舉槍斷喝,突然身後傳來女人的喊聲:“大哥……”

樸東旭一腳蹬開大門,側身一望,正好看見街口一個身影消失在拐角。他轉過平端的手槍,厲聲衝女人說:“行啊!報信兒是吧?算他點兒幸!”然後跨前兩步,用槍口杵著女人的腮幫子喝問:“跑的是誰?”

女人咧著發顫的嘴唇“啊依勾……啊依勾……”魂兒已經不完整了。

“一臉雀斑。算你撿便宜!”樸東旭厭惡地叨咕一句。轉身揣起手銬,又掖起手槍,順手掏出手機假意呼叫,然後又彎腰拎起奶粉箱,邊走邊“通話”;“人跑了,整了箱奶粉……”

回首爾的路上,樸東旭給朱榮浩打電話:“你這個狗崽子!老不死的!逗我玩兒呢?京畿道的人說就是一箱奶粉。你們這幫傻叉,讓臺島佬耍了吧!”

沒等那頭開口,他就將電話摁斷,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他知道,這趟黑活幹得很漂亮,甚至比料想的還順利,連跟真正貨主照面的麻煩都省了。而且這趟活保證不會有後顧之憂。道理很簡單,換成任何一個藥販子,遇到這種大難不死的“幸事”還不抓緊逃之夭夭啊?估計不錯的話,那個快下尿了的女人此時正跟那條一閃即沒的黑影一樣,夾著點細軟,連再見都來不及說一聲,就以飛毛腿的速度各奔他鄉了。不難想象,朱榮浩跟那條黑影之間就更滑稽了,被出賣的躲狼般躲著叛徒,叛徒也躲狼般避著被賣者,最終是否會發生狗咬狗一嘴毛的精彩片段,那就跟樸東旭這個得利的漁翁沒關係了。

進城之前,樸東旭把車子拐下城郊一條砂石路,停在緩坡下的小河邊。他下車點上一支菸,面對像凝固的液體玻璃一樣的河水,眯眼抽了一會兒。當回味過所有細節都沒有漏洞之後,他“嗖”地一下把菸頭彈進水裡,轉身鑽進車後座,將奶粉箱弄開,掂了掂四大罐子晶體,至少他媽十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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