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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戌時,樓內飲酒作樂的貴客散了個乾淨。

秋禾將醉酒的同窗一一送上馬車,才和白湘安歌等人圍在剛剛發生兇案的十六字號雲端閣外面。

也不是她們不想進去,只是被那袁世子的雙生子護衛之一司南擋住了去路。

“諸位留步,閒雜人等不能入內。”司南頂著微笑柔聲勸阻。

剛才那誤撞見殺人現場的女客被嚇得魂飛魄散,一見到人便失控道:“剛剛那人拿著刀在砍地上的人,我還聽見了那刀落在人身上的聲音,我推開門,他立馬便翻窗逃走了。”

“臉我沒有看清,隔著一片流蘇,我只知道那是名男子,手上臉上身上都是血,全部都是血......”

那女子便是這般語無倫次的和袁敘等人傾訴的。

而此刻司南身後,卻是一片血淋淋的狼藉之象。

房間內裝飾華麗,門內五步遠處有一片攢珠流蘇,一灘刺目的血從內裡流至流蘇下面堪堪停住,順著血跡往裡看能隱約看見一個被血染紅半邊身子的人影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

房間中央爐蓋的孔隙中逸出嫋嫋香菸,沉香味卻壓不住那濃郁的血腥味。

流蘇以內。

袁敘拿起桌上散落的一隻酒杯,用腰間的匕首劃了一刀後送到鼻下輕嗅,房間裡籠罩的血腥味刺激著他的太陽穴,某種陰暗的慾望又開始隱隱躁動。

他摩挲著杯壁,餘光輕落在旁邊神色凝重的少女身上。

司北已經去大理寺立案,他腦中劃過上次周煜遞給他的屍檢記錄,倒是有幾分好奇她這些年到底學了多少讓他驚訝的本事。

他將杯子放回原處,淡聲道:“上次的屍檢記錄是用眼睛看出來的?”

蘇鏽斂了斂眸,從那留有師父幼娘金針痕跡的屍體上收回視線,回:“誰讓我是閒人呢,怎敢擅自動手。”

雖這麼說,她卻迅速從袖間拿出一個針包,蹲在了那女屍旁邊,清聲道:“我能讓她回魂片刻。”

此話一出,袁敘挑了挑眉,看向地上早已經死透的屍體身上。

地上剛剛死去的女子二八年華不到,眼睛依舊大大的睜著,瞳孔中的的光芒早已消散,眼角殘留著幾滴未乾的淚痕。

袁敘看著蘇鏽將針包展開在一旁地上的乾淨處,針包上有十八根金針,每一根都極細而精緻。

姑蘇林家的絕學,極少數人知道也極難學成。

十八金針又稱奪命針,而這奪命卻是從閻王殿奪。

人將死能救,人剛死能回魂片刻,人死去多時則無用。

然一直不被世人所知的原因,便是有人將死時根本沒有時間等到會此針的人趕到,這逆天改命的醫術說出去許多人也不相信。

十八金針對應的十八處穴位分別於頭部八處,頸部六處,左手掌心四處,這些穴位又分別分佈於人體十二經脈的寸口處。

頭聚三魂七魄,頸接命脈,掌通心穴,金針就位,魂歸故體。

一雙巧手動作快出殘影,而蘇繡臉上卻一片鎮靜。

最後一針刺入,女屍瞳孔中分散的光瞬間聚攏,彷彿一個溺水之人剛吸入一口新鮮的氣息,屍體喉嚨處發出“嗬嗬”的怪聲,最後猛地抬起頭張開口。

一副詭異至極的畫面。

蘇鏽扶住女子的頭,即刻詢問:“傷你的是何人?”

女子臉上的驚恐和痛苦慢慢活現,嘴角抽搐片刻溢位血跡,嘔啞如老媼的聲音艱難從她嘴裡吐出:“沈卿......假的......”

最後兩個字似人名卻淹沒在她嘴裡不斷湧出的鮮血裡。

她是被勒死的,能說出這幾個字已經是盡力。

女子迴光返照的一幕也被外面幾人看見了半形,幾人被驚的哇哇大叫。

秋禾驚道:“詐屍嗎?!”

白湘溫聲道:“我看見了許多針。”

安歌卻不信:“沒死透罷了。”

李青枝小聲反駁:“這麼多血呢,這蘇姑娘定是奇人。”

蘇鏽放下手中徹底失去活氣的身體,將金針一一取下仔細放回針包,而後轉身對上那滿眼探究的勞什子殿下。

視線相交,蘇鏽偏偏不躲迎了上去。

不知為何,這人看她的眼神彷彿早就認識了她一般,但她卻對此人卻毫無印象。

周煜恰在此刻趕到,一起來的還有幾名大理寺的人,一進來朝袁敘行完禮,便帶上手套勘察屋內的痕跡和證物。

司北站在了司南的旁邊與其一起守在門口,門外人頭攢動用氣聲交流的聲音不斷。

周煜朝著一旁的世子殿下彎腰行禮,看到蘇鏽後才恍然知曉剛剛司北為何不讓李仵作一同前來。

李是仕途堪憂啊。

蘇鏽朝周煜道:“紙筆。”

周煜點頭應道。

少女挽起袖子,神情冷靜的蹲下身體,白皙的指腹毫無阻隔的觸碰上早已冰涼一片的屍體肌膚。

她一邊檢視一邊娓娓道說。

“死者十六歲,酉時末死亡。”

“唇色偏紫,死前吞食過迷藥,死因窒息,按脖子上的痕跡來推斷,兇器應該是腰帶之類的細長紡織品。”

“左臂腋下有被砍割的痕跡,房中的血都是從此處傷口流出,傷口邊緣參差不齊,呈現出不規則的鋸齒狀,兇器應是刀,刀身短且較寬,刀尖略微上翹。”

“兇手應該想將其分屍。”

秀氣的聲音字字落地。

與西市的屍體一樣,又是一個花季年齡的少女。

那張精雕細琢的檀香木桌上,原本光滑如鏡的表面如今佈滿了指甲劃過的痕跡,與桌面上的金銀絲線裝飾形成了鮮明對比,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剛剛施針時那女子的手便是血跡斑斑,死時應當是極痛苦的。

東南側的窗戶被開啟,窗欞沾了血跡,屋外的參天槭樹隨著夜風搖盪,點點月光映照在上面,本是美景此時此刻卻顯的淒涼陰森。

周煜便撰寫,便驚歎,這蘇姑娘當真不是尋常一般的厲害。

“蘭辭!蘭辭!你們放我進去!”

一道悲傷破碎的女子聲音從門外傳來。

大理寺幾人恰在此時勘察完,手上拿著香爐裡燒掉一半的線香正對著袁敘說些什麼。

看來兇器沒有在這房中找到,蘇鏽一邊想著一邊用司南遞給她的帕子拭手,轉瞬思維又發散到天際,看到那雙生子便還是如地痞流氓般想摸摸他們的骨,頭骨,面骨,手骨,等哪天她定要找機會摸到。

袁敘視線越過那處,而後朝門口的司北點點頭。

一瞬間,一個容貌迤邐的女子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跪到了屍體旁邊,身後跟著一個同樣雙眼泛紅腿腳虛軟的丫鬟。

“蘭辭,蘭辭,怎麼會這樣?你怎麼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啊......”那女子哭的極傷心。

“小姐,你不要嚇春兒......”旁邊的丫鬟也是梨花帶雨。

周煜不知何時站在了蘇鏽身旁,見此情景,滿臉悲狀:“剛剛屍體被頭髮攔住了半邊臉我沒瞧清楚,沒想到死的人是右相的女兒方蘭辭,可惜啊,天妒英才,這方家長女可是出了名的才女。”

蘇鏽點點頭,心裡也有悲意惋惜之感,問道:“那這位又是何人?”

周煜回道:“付玲瓏,付尚書的么女,五皇子袁逸的未婚妻,與方小姐從小交好,感情極好。”

蘇鏽細細的看向那跪在地上哭的滿臉悲痛的付玲瓏。

“沈卿是何人你知道嗎?”蘇鏽再次問道。

“據我所知,前任飛昇樓樓主便叫沈卿,自從樓主變成了他弟弟,我便已經許久沒聽到過他的訊息了,不然每日樓內肯定有他訓人的聲音。”周煜不知他來前發生過什麼,便只當聊天。

蘇鏽又問:“弟弟叫什麼?”

周煜道:“叫沈什麼來著,我實在沒記住。”

蘇鏽心裡蠢蠢欲動,實在想跟進這樁案子,或許和師傅有關呢?

袁敘,袁潯之,她回想那日初見時的場面。

她朝著那道修長如松木的身影走去,站在他身側抬頭滿臉善解人意道:“可缺幫手?你剛剛也看到了?我可不是什麼閒雜人等,我定能出幾分力的。”

袁敘的視線盡頭在付玲瓏的臉上,蘇鏽說話時,視線不挪動半分,八風不動,依舊一副冷淡面容。

等蘇鏽說完,他掀唇道:“不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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