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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散離合,是去是留,總要講個緣法,只這樣便拜師成功,那合該道門永無清修之日。
杜倩忍著淚水道:“雙親俱死,小女已無心塵世,道長不願收留也罷;待他日安葬老爹老母時,我再跟著去了,如此也好過一人孤苦。”
馬二在一旁喊道:“早兩日時我說要跟著你,你是答應過的,怎麼今日成了真神仙,反而端著架子,做起言而無信的事來?”
二人所說是不錯,只是難為了賀俶真,一個修為不過三陽的三境小道士,要怎麼去收人為徒,當他們的師傅呢?
今日不是賀俶真所學術法高深,那被人煉化的山魁豈是他能應對。
話雖如此說,賀俶真學成歸鄉,本就是紅塵煉心,斬斷舊我,現在撒手而去只怕有礙修行。
賀俶真思忖片刻說道:“杜姑娘先將老侍郎安葬了,期間馬二同你一起,事後再去城隍閣,我會在那裡等你二人。”
說完似乎怕她不信,又拿出封筆札交給杜倩,“這封祭文你留著,日後再遇今日困境可拿出來。”
杜倩起身將其收下,躬身道謝後轉身進入縣衙,馬二見狀後也一起進去,準備入殮屍體。
縣老爺陳祇作揖,隨後說道:“願道長修行順遂。”
雙方拜別,賀俶真就此離去。
……
縣衙有道士降妖除魔,街道兩頭的百姓看得清楚,訊息很快傳遍苦縣。
都道邪祟已除,縣太爺也上報州府,將積壓許久的無頭冤案結了。
眾人除了感謝道人之餘,還感嘆城隍爺顯靈,紛紛來到城隍閣還原。
城隍閣落在一處大湖旁,行人入門都需走廊橋進,水底因水草茂盛,故顯得水質又暗又黑,與各殿燈火格格不入。
香火之盛,好似點起無數盞羊角燈,主殿內外如同白晝,青煙遊至殿內,連城隍老爺金身也看不真切。
有大殿供著六十甲子神,兩側竹林十叢百株,白日染一牆碧色,夜裡滿婆娑陰影,若有明月,更顯幽靜。
賀俶真就居住在此。
廂房內,後知後覺的他才想起,能以特殊術法煉化魂魄,並且能讓其擁有自我的手段,只有一個勢力能做到
——陰陽養鬼宗。
在踏上修道這條路前,賀俶真對此勢力聞所未聞,當然,這是因為二者相差太多的緣故,俗子哪聞山上事。
而在他修行以後,從州府到郡縣,總能在各處看見他們的影子;煉化活人,勾魂奪魄,吸食山水氣運,種種惡行都與他們脫不開干係。
天下飽受戰火侵蝕,各勢力明爭暗鬥,鐵衣枯骨,惡臭野道,山澤河流只見蠻荒,不見浩然。
這世道於陰陽養鬼宗就是片沃土,待紮根此處,勢力便如野草般瘋狂蔓延,所造惡行罄竹難書。
想到這的賀俶真沉浸心神,拿出那幅讓自己走上修行路的畫卷來,眾仙朝上圖。
上繪百位仙人身姿,正朝著畫卷中心祭拜什麼,只是寶卷年歲久遠,底畫呈暗褐色,連他也有些看不清。
每一位仙人代表著一種術法,一條大道傳承,可惜賀俶真只點亮了三位仙人。
十二歲時,賀俶真離開苦縣,想到瀧州求學問道,可生處亂世,那是他想學就學,想闖便闖的,其中艱辛可想而知。
仙人高真不曾遇見,倒是路過幾處戰火荼毒之地,途中晃盪兩年,不知天南地北,逐漸心灰意冷。
某年冬,大雪似棉絮飛舞,落魄潦倒的賀俶真迫不得已,敲響了絳州城隍閣的門,想要躲寒一晚。
要知道,對於這種世道來說,敢於夜半時分敲門,就是門縫長把菜刀,劈頭蓋臉一頓砍都不奇怪。
索性他足夠幸運,開門的廟祝並未趕人,甚至沒有因為來人打攪美夢而發火,反而帶進廂房,將炭火上的熱水遞給他。
賀俶真不出意外的留在了那裡,平日裡掃清供臺香灰,給香客們遞香,幫個子不夠的孩童掛許願條。
大祭日時為墨畫繪彩,木龍點睛,在這城隍閣內,做著賦予名實意義的事。
直到某一天,一場神仙鬥法殃及池魚,城隍閣被毀去大半,當年給他開門的廟祝慘死,他的平凡生活結束了。
正當他目光驚恐,不可置信的看著那漫天火海之時,有位道家修士連同長劍,一起跌落在他腳邊。
隨後金光閃過,他昏死了過去,之後發生了什麼不得而知,只模糊的記得一個高大身影,還有一處名叫三清山的地名,以及腦海中的眾仙朝上圖。
修行界從此多了個小道士,又三年過去,賀俶真回到了故鄉苦縣。
賀俶真每常入定,都會努力回想那一夜發生了什麼,可面對一潭死水,他攪不起一朵記憶浪花,今晚也不例外。
賀俶真看著第四位仙人,等待許久不見光線亮起,有些疑惑道:“圖卷怎得也沒動靜?”
這較往常不同,自得畫卷以來,出手便如撞鐘,敲之必響,舉手投足皆有回饋。
第一次從腦海中拿出眾仙朝上圖,一位依松而立的仙人亮了起來,他的修行根底《扶抱大日沖虛法》也因此到來。
第二次點亮圖繪仙人,是他依照修行根底,改變某處村落風水,讓鄉野俗子免受瘴氣毒害的結果,除妖所使的《太金覆身咒》來源於此。
第三次點亮圖繪仙人,則是在隴州邊境,陰差拘押孤魂時被人算計,又恰好被他撞見,收拾了殘局,有形銷骨立之能的《天罡地煞咒》也因此被他學會。
好像只要循著人間脈絡行走,他便能點亮一幅幅畫卷,搖搖禮敬畫中仙人。
《扶抱大日沖虛法》包羅萬有,涵蓋總章,為賀俶真撞出條修煉大道。
修行境界有三大道:金丹、暢玄、論仙,金丹大道分六境,納氣境、凝液境、三陽境、結爐境、金丹境、蟬蛻境。
賀俶真當下即是三陽境,此次縣衙除妖,他本以為能再次點亮仙人身姿,習得術法,不想沒點動靜。
“難道放走邪氣是我錯了?”
賀俶真心中想到,陰陽養鬼宗以山魁厲鬼搜刮精魄血肉,苦縣既然遭了毒手,其他州縣更不用講。
若白日所殺不過其中之一,抑或對方所謀甚大,也不怪畫卷毫無動靜。
倘若他將完整脈絡理清,解決這一事件,能點亮哪位仙人,習得甚麼術法?
“也罷,現在管他不住,只等明日去查。”
念及此處,賀俶真打算日後再說,於是橫劍在膝,脫去衣物開始修行。
扶抱大日沖虛法,之所以講為賀俶真撞出條通天大道,就在其開篇兩句。
扶抱大日撞太虛,仰吸虹倪震九紘。
就算夜裡運轉經文,賀俶真身周仍是出現無數細細粒粒的金色道芒,在被煉化後悉數鯨飲殆盡,不斷淬鍊肉身百骸。
若是青天白日修煉,更是能直接拔擢火陽精氣,用以凝練金丹雛形,他日功成,即是金丹大道成。
怎算不得一條通天大道呢?
煉至寅時,神魂安息,經文自行運轉,正可謂不知山中寒暑。
……
城隍主殿。
殿內供著尊彩繪木胎神像,此時夜深,只餘著兩把大紅燭在燒,大風颳過,燭火雖未熄滅,但已不足再照事物。
那些紙錢灰燼被大風亂吹,好似無數枯葉飛舞,城隍宛若一處破落大廟。
竹林起伏不定,一道黑影掠過,霎時壓彎青竹無數,片刻間落入主殿,若白日縣衙那些人在,定能說出這人姓名。
金東華非但沒死,觀其精氣神反而更為飽滿,只聽他說道:“那道士雖連我也瞞了過去,可他既在你眼下居住三日,總歸是你失察。”
縣裡俗子日日來此燒香,不曾想拜錯了爺爺,連累了後世子孫;只見神像動了動,張開木疙瘩嘴道:“我曉得了。”
金東華說道:“這三日還依計劃來,我算著時機再會會那道士,你好生躲著,勿要提前讓他瞧出門道。”
“我自聽了白日那事,當下連看他一眼也不敢,又怎會叫他識破了去。”
“此事不成,你也進爐裡去吧。”
“勞金兄寬心。”
“……”
不知二位是人是鬼,密謀些什麼,苦縣或真要應了這個“苦”字。
木胎神像又道:“這道人來時哄騙城內俗子,卑職是見過的,哄騙是真,把戲亦是真,可假把戲如何破得了風水煞氣?”
“況他既有本事,昨日又怎會被掃除門庭,又遇著了那女子呢?依我來看,定是早有預謀,算著了金兄出手!”
紙錢四處遊蕩,過金東華身前時被捻在手心,隨後燃了起來,只聽他說道:“那便妥當些,等到明夜此時,你我去殺了他。”
殿外風聲越發大了起來,裡頭火盆燭臺被刮在一起,叮叮鏘鏘撞個不停,恰好供臺燭火熄滅,仿若陰暗處傳來刀劍聲。
竹林陰影張牙舞爪,枝節剮蹭著牆壁,若磨牙咀嚼聲,像極了悵鬼吃人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