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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東小巷中,雨水落過屋頂,流下地面。

刀影劃過,剎那之間被一劍相抵。巷中陰溼,一片混亂中屋頂多出一人少年身形,躺倚在上。

刀劍聲中,血色閃過。一人回首,瞧見屋簷上那抹黑色身影:

“呦呵,難得今夜白少有空,來看這出大戲啊。”

那少年沒給他眼神,只道:

“其一,現在寅時七刻,算今早。

其二,我沒空。

其三,我也不是來看戲的。

你說錯了。”

那人望向他,眸色中有一抹探究與狠戾。“那不知白少有何貴幹?”他黑色斗笠下的神色不清,渾身鬆弛,周身氣場卻冷冽無比。

他輕笑:“我在這看風景,賞月。”

雨水澆透他身上,少年臉上映著水光,在雨中,抬手,飲酒。

那人揮刀,斬下一人頭顱,而後略帶不滿地回道:“您倒是有心情說笑,今晚哪來的月亮?”

他瞧著底下鐵籠中關著的孩童,那些孩童滿目驚恐,身上滿是傷痕。籠外貼著黃符,符咒的模樣,她在前世也看過。

少年略微不滿,但卻懶散答道:“我可沒說只是來看風景。”

下一秒,他擲出十根銀針,正巧插中十人的穴位。當即,那十人吐血,那多嘴的一人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見他張嘴,發不出聲,閉不了口,直接倒地。

那人仍有意識,躺倒在地,朝天上看,是月牙狀的訊號彈。煙花在雨幕中綻開,他卻意識模糊,帶著許多不可置信與驚恐。

見所有人死的乾淨,少年才往下看。

這時,一人身著赤色衣裳,從一旁走出。她吩咐手下將鐵籠破開,而後看向他。

二人對視上,少年只覺得她惡鬼面具之下的瞳色暗紅,著實奇怪。

“這些土匪已經一網打盡了,不知司稽大人是否滿意?”

她冷笑,不過說道:“白少的手筆,還用上了亂經散,這可是天臨白氏密藥,自然是滿意。”

白挽君跳下屋簷,摘下斗笠後露出一張清秀的面容。凌冠見此,不知該如何形容她此時的心情,或許有些興奮呢。

她早聽聞白家有位次女,是武道奇才。年僅八歲,八脈已同,根骨奇佳,且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不過,這人有些奇怪就是。

常年夜逃出家,在天臨城中跟悍匪混成一團,再背刺,還是稍有些修為的那種。

坊間傳聞那白家次女天生男相,在外人稱白少,心性成熟,可堪大任,她倒是百聞不如一見。

凌冠還有些想問的,便直言:“這亂經散,百枚靈石才得來一顆,白少出手便是三四枚有餘,這般闊綽,難免令尊一頓責罰吧。”

這亂經散專用來對付凝丹境修士,能使人陽脈不調,陽氣先盡陰氣後盡而死。從那些人體色發青便可知曉。

她對付幾個不過剛能運氣的低階修士用這種手段,當真是保險。

白挽君笑道:“我在懲惡揚善,家主知曉又如何?再者,我尚未引氣入體,不是修真者,還是保險為上策好。”凌冠緊握匕首,就藏於袖口中。她不由得思考,公子給的命令,究竟要不要完成。

殺她,只怕她還藏了一手,而不殺確實可行。再者,這白少於陛下還有大用。而她這話,倒是提醒了她,保險為上。

“話說,司稽大人既然滿意,是否能把東西還我?”

她看向凌冠,只見她嘴角微揚。

“不知白少說何物,本官可從未拿走白少什麼東西。”

白挽君拍拍斗笠上的水,而後再看向她:“異同山莊來的那封回信。若我猜的不錯,原件也在湘王府上。”

“白少猜到了?”

她看著凌冠,一介凡人,在這個修真界混的風生水起,還當上了湘王的狗腿子。

真不知道說她有手段還是與虎謀皮。

“自然,你別告訴我你們公子也看到了。”話畢,她臉上露出一絲不滿。

凌冠見此,便是無奈也值得如實答道:“那白少只能不如願了。”

白挽君見此搖頭,懸著的心終於可以死了。“那信能還我了嗎?”

凌冠見狀,取出信件:“自然。”

白挽君接過信,而後戴上斗笠,作勢要走。下一刻,雨色中閃過一枚煙花,是方才的月牙狀。她看了眼方向,在城西。

“你們巡捕隊今夜全城圍捕?”

“是,城西的訊號,該是新陽扶氏那位發的。不過,就扶少那運氣都困難的樣子,是怎麼將悍匪引入埋伏的?”

凌冠這樣說著,愈發奇怪。

“你們在江邊設埋伏?”

白挽君看向那邊,城西多是水域,她這是……派人潛伏在水裡?不大可能吧。

經她一提醒,凌冠才意識到不對勁。

“白少,您趕時間嗎?”

白挽君道:“趕時間啊,不過,若司稽大人需要在下幫忙,倒也不是不可。”

話畢,凌冠拔出腰間佩刀,輕功上簷。白挽君觀她功力,武道一到十境,她為第七境。放眼天臨城難有武道八境的,確實有點實力。

白挽君輕功上簷,跟著她的步伐,飛躍在屋頂上。

臨江處,雨水落到江上,泛起漣漪。

那少年倒在地上,一身月白色衣裳被雨水浸溼,一身泥水。

“公子……在下不知,真的不知……啊,啊……”未待他說完,一隻腳便踩上他的手。他面色發白,怎麼亂動,卻掙不脫。

面前那一身黑色錦衣,衣邊飾金的少年面露不悅,而後眉頭一皺,踩的更緊些。

“扶逸,你最好實話實說。不是本公子心狠手辣,只是祖父……”話音未落,卻被一旁的隨從打斷:“公子,有情況。”

他忽得轉頭看向一邊,卻見屋簷上正是他要說的人。林軒幾步向前,只問:“凌大人,事情辦的怎樣了?”

凌冠躍下屋簷,而後對他俯身行禮:“公子,事情已辦,不知公子親自出手是為何。”

他有些狐疑,說道:“凌大人這是要管本公子的事?”

“凌某不敢。”

他兩步走近,而後又道:“祖父交代你的事完成了,那本公子的話,凌大人可有完成啊?”

他面上不顯,實際早已猜到結果。“公子,那封信,確是白二姑娘寫的不錯,臣已將信交還。”

好好好,他這訂有婚約的表妹真是有所作為啊。他藏在錦袍下的拳頭緊握,眼底一抹不易察覺的狠戾劃過。

看來這下得重新規劃了。白挽君,真是好樣的。

林軒拂袖,轉身離去。離去之時,又吩咐身後的隨從:“本公子先行回府,你們繼續盤問。”

那被人按在地上的少年頓時滿目驚恐:“公子,我已經盡數說出了,放過我吧!況且…凌大人在此,您問她便知啊……”

凌冠聽此,面色如常。白挽君躲在屋簷另一側,林軒,這個人模狗樣的到底想幹什麼。她探頭去看倒在地上那少年,似乎……有些眼熟。

林軒回頭,擺手示意隨從停下:“凌大人,方才扶逸說,他將那幫悍匪引至巷中並非你的授意,是他仗義出手,你待如何?”

凌冠並未看向扶逸,說道:“是如此,凌某與他素不相識。”

林軒道:“哦,是如此。那他發射的那枚訊號彈,不是巡捕隊通用的嗎?

還是說,凌大人與扶逸有什麼本公子不知道的交流?”

他這番言語,意味很明顯。他早懷疑凌冠居心不軌,只是還未有確鑿證據。如今扶逸被抓,凌冠勾結的另三人也有確鑿證據……

新陽扶氏、天臨白氏、潭州洛氏、臨湘戚氏,都是出過卿大夫計程車族。其中天臨白氏與天家乃是同宗同源,以丹入道,其底蘊深不可測。

若非如此,祖父又怎會給他與那白氏女定下婚約。

而凌冠,一介布衣凡人,以武道七境的功力擔任天臨城司稽。即便除去官職,深得祖父信任。一介凡人,無非就是想要榮華富貴,還有權力。她如今隱瞞他,著實令他憤怒。

母親雖是林家嫡長之位,但她如今修為再難寸近,而除姑母之外,還有位庶出的舅舅。舅舅不學無術,平日裡乾的無非就是那些欺男霸女的事,若祖父注重血統,王位傳至他那,湘國怕是不得安寧。

王朝更迭是說不定的,若祖父在此間遭遇不測,王位繼承權在誰那,便不好說了。

林軒回神,見凌冠不語,他便猜到了一二。

“凌大人,您是什麼看法?”凌冠聽此,只說:“臣言扶逸確是仗義相助,公子該當如何?”

林軒說道:“凌大人先前隱瞞,可是不忠之舉,本公子又問凌大人,該當如何?”

凌冠道:“自當受罰,三十杖。”

扶逸聽到這裡,身體忍不住的發顫……他是被凌冠逼迫的啊,他招誰惹誰了。

想到這裡,他止不住的求饒:“公子,草民是被迫的,懇請公子開恩…放過鄙人……”

他爬起身磕頭,額頭磕在地上,一身髒亂。

林軒見此,扶家主的幼子,不妨輕罰。“罷了,念在你年幼,從輕發落,行責十鞭。”

見狀,白挽君與凌冠算是鬆了一口氣。若是林軒心狠,一個不過幼學之年的孩童,該如何抗下三十杖。

而此時,一旁的隨從卻提議:“公子,與重臣勾結,這可是擾亂秩序的大過,怎能從輕處罰?陛下一向嚴明,若讓陛下知道,難免會敗壞您在陛下心中的印象。”

林軒見此,深思半晌。此法倒也可行,國無法不立,豈可如此鬆懈。

“允了。”

話畢,扶逸不禁害怕,三十杖……這十杖都能把他打死吧。想到這,他止不住的發抖,眼淚奪眶而出。

見他淚流滿面,白挽君不禁心下一緊。他雖是修士,但修為低微,連運氣都十分生疏。三十杖,的確可以死人……

“你們幹什麼…放開我……別打,別打我……”扶逸越哭越崩潰,他究竟幹錯什麼了,被父親趕出家門……然後又被司稽挾持替她做事,現在又要杖責五十,這都什麼事啊……

一杖正要落下,扶逸抱頭痛哭,下一秒,預想的疼痛並未到來。

扶逸抬頭一看,卻見那根行罰的木棍已經斷裂,且是被一拳打裂的。

“是你?”

她回頭,說道:“是我如何?你如此大動干戈,為的是爭儲?”

林軒見她一語道破,不由得震驚。而後,卻又說道:“本公子做事,於你何干?”

“怎麼與我無關呢?你不妨思考一番,多年來成王敗寇的準則是什麼?是得到君王重用嗎?”

林軒愣住,雖說她的意圖很明顯,便是要救扶逸。不過,她那篇文章,的確不俗。白家的天才,三歲武成、六歲文成的名號果然名不虛傳。

他倒要看看她是什麼意思:“本公子不知,但依汝所言,見解不同?”

白挽君說道:“自然。公子只考慮立法,那民心呢?”

林軒愣住,她的意思是要得民心?也就是讓他減輕責罰。“國無法不立,若偏袒一方,會令律法失衡,恕我不能。”

“孔子曰:行仁政,然後得人和。家和而國昌。家者國之本。若民心安定,王朝又豈會動盪,望公子三思。”

說來也是,熙朝時的起義軍,多數是農民出身。若民眾認定,於誰都有利。

所以,她說的仁政並非不可取。

“是我之過,即刻起,免除凌冠、扶逸二人責罰。”

凌冠見此,說道:“謝過公子。”

扶逸見此,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草民謝過公子…謝過這位姑娘。”

林軒示意二人起身。

白挽君見此,作揖道:“公子大義,在下佩服。”

他回眸瞧她:“不為大義,僅是我個人的利益。”話畢,林軒離去。

待他離去,白挽君看看時間,都卯時了。她欲回府,卻被凌冠叫住:“你事先知道我們的行動,為何來相助?”

“因為那些孩童,沒有別的。”

凌冠不禁深思,原來這種高門大戶的子弟也能感到民間疾苦嗎,那是她錯看了。

“凌冠多謝白少相助,他日還恩。”

白挽君見她作揖,戴上斗笠,便躍上屋簷。

屋頂上,趁著朝陽,她回首:

“趁今朝,莫負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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