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晉江獨家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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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揹著光,喻君酌看不清他的模樣,只依稀發覺對方懷裡還抱著個四五歲的小娃娃。小娃娃好奇地盯著地上瀕死的少年,似是奶聲奶氣說了句什麼。
隨即,喻君酌便覺天旋地轉,竟是被男人單手撈起來扛在了肩上。
這男人力氣可真大!
喻君酌肚子被男人肩骨硌得生疼,但身上被那隻大手撈住的地方,卻傳來一股溫熱的觸感。他太冷了,男人的手卻很熱,他四肢百骸都像是著了魔一般,恨不能讓那隻大手摸個遍……
第二天醒過來時,他才從管家口中得知,這地方竟是淮王府——京中人人忌憚,恨不得繞著走的“閻羅殿”。
喻君酌在京城待的時間不長,他不知道為什麼淮王會有如此兇名。那日若非被打得迷迷糊糊,他多半也不會走淮王府門前這條路。
誰能想到這個地方,竟給過喻君酌唯一的溫暖。
就在喻君酌思忖著未來的著落時,他的二哥正在因為方才那一面而氣急敗壞。
“你覺得他如何?”喻君齊問身後的小廝。
“小公子氣度不凡,就是性子冷了些。”小廝道。
喻君齊眉心微擰,對這個答案顯然不滿意。他本以為今天見到的會是個又土又笨的少年,畢竟喻君酌在鄉下長大,整日和一幫泥腿子廝混,總該沾染些上不得檯面的習氣吧?
可今日一見,自家這三弟不僅氣質從容,見了他沒有絲毫怯懦自卑的表現,甚至還當著他的面稱呼母親為“姨娘”,這不是打他和母親的臉嗎?
“二公子,小公子說不過來用飯,要不要告訴侯爺和夫人?”小廝又問。
“不來便不來,多個外人我反倒吃不好。”喻君齊沒好氣道。他平日在外人面前總是一副溫和模樣,只有在貼身小廝和母親身邊,才不會加以掩飾。
“侯爺知道小公子不來,定要生氣。”小廝道。
“等等……”喻君齊忽然叫住了小廝,改口道:“先別告訴父親了。”
“為何?”小廝不解。
“一會兒到了飯廳,你聽我的。”
喻君齊在小廝耳邊低語了幾句,對方連連點頭。
待到了用飯的時辰,永興侯和夫人一起到了飯廳時,發現喻君齊早早就過來候著了。侯爺目光在廳內一掃,沒見到喻君酌的身影,神情略有些複雜。
“沒去叫君酌過來用飯嗎?”喻夫人問道。
“我方才去看三弟時跟他說過,他許是忘了。”喻君齊看向自己的小廝,忙道:“你再去叫他一趟,許是三弟剛回來認不得來飯廳的路。”
小廝應聲而去,不多時便回來稟報說喻君酌累了,不來吃飯了,還說讓人把吃的送到小院裡去。
“沒規矩的東西。”永興侯聞言當即變了臉色。
“夫君別動氣,君酌今日坐車過來一路上確實辛苦,是妾身考慮不周,應該把家宴定在晚上的。”喻夫人安撫道。
“一個少年人坐會兒馬車就累著了?進府第一日都不知道來拜見父母,到底是鄉下長大的,半點禮數和教養都沒有。”永興侯很是不悅。
“父親您別生氣了,先用飯吧。一會兒我親自送些吃食去給三弟。”喻君齊道。
“不必管他,他既然累了,想必也不餓。”永興侯言外之意竟是不讓人給喻君酌送吃的。
喻君齊見父親惱了三弟,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得意。任他喻君酌再怎麼從容不迫,只要父親不喜歡他,他在這侯府中便難以立足。
“老大呢?”永興侯提到自家長子便緩和了語氣。
“大哥今日當值,這會兒應該在回來的路上了。”喻君齊答。
“既然要回來,便等等他。”
“給君泓留個菜便是,夫君何必餓著肚子等他?”喻夫人笑道。
侯府的大公子名叫喻君泓,與喻君齊乃是一母所出。當年永興侯夫人婚後數年無子,侯爺按捺不住,便與府中的小妾也就是如今的喻夫人生下了長子喻君泓。
嚴格說起來,喻君酌才是府裡的嫡子。只是他母親過世後,當年的側室被抬成了正室,府中便也沒了嫡庶之分。
說話間,小廝來報說大公子回來了。
片刻後,便見外頭闊步進來一個身著武服的青年,正是喻君泓。
“不是說三弟今日回來嗎?還沒到?”喻君泓在席間掃了一圈,似是有些不解。
“大哥,你怎麼一回來就想著三弟?”喻君齊狀似玩笑道:“也不說先問問我功課如何。”
“你那功課還用問?”喻君泓看向母親,目光帶著詢問。
喻夫人忙道:“君酌路上累了,在偏院休息呢。”
“已經到了?那我去看看他,你們先吃。”喻君泓說罷起身便走。
喻君齊求助似的看向父親,見永興侯面帶不悅卻沒阻攔,心底不由有些失望。
但他很快便打消了顧慮,他大哥與他才是一母所出,無論如何肯定都會與自己更親近。至於喻君酌,他那冷淡的模樣,說不定也能把大哥一併得罪了。
若是如此,豈不正好合他心意?
喻君泓到了偏院時,便見屋內的少年正坐在矮凳上,屋裡點著炭火,一進去略有些熱,但他目光掃過喻君酌清瘦的模樣時,心中便了然。
聽聞身子弱的人,會格外怕冷。
“兩年前我去鄉下莊子裡時還見過你,這麼快就不認識我了?”喻君泓立在廳中,居高臨下地看著喻君酌。
喻君酌稍稍抬眼,開口喚了一句“大哥”。
“回府第一天就惹得父親不悅,可是還在置氣?”喻君泓問。
“置什麼氣?”喻君酌反問。
“氣他當年把你送出府。”
喻君酌對這個話題興趣缺缺。他不想申辯,也不想控訴,更不打算和自家這位大哥談心。上一世兩兄弟交集不多,喻君酌沒得到過對方的看顧,這一世自然也不期望什麼。
“走,帶你去吃東西。”喻君泓起身道。
“不必了,你下午還要當值呢。”
“今日南境傳來捷報,淮王打了勝仗,巡防營衙門休整半日以示慶祝。”喻君泓伸手將弟弟拽起來,“正好你剛回京城,我帶你去湊湊熱鬧。”
喻君酌原本是不想去的,但聽到對方提起淮王便改了主意。上一世他對南境的戰事知之甚少,這一次倒是想多瞭解一二。
初春的京城乍暖還寒,但街上很熱鬧。
喻君泓帶著弟弟去了城中最好的館子——匯鮮樓。
因為他們來的時候是飯點,雅座和一樓大廳都滿了,只有二樓還有位子。
“淮王打了勝仗,怎麼淮王府看著依舊冷冷清清的?”兩人坐著的位置靠窗,喻君酌抬眼便能遠遠看到一條街之外的淮王府。
“只是打贏了一仗,後頭又不是不打了。戰事未平,主帥未歸,淮王府的人哪有心思慶祝?”喻君泓叫來夥計點了菜,又給喻君酌點了一碗桂花羹,“我記得你喜歡桂花,方才見你吃的點心也是桂花糕。”
喻君酌淡淡一笑,心道桂花羹是好喝,卻是涼飲。自己在屋裡都得烤著炭盆,喝上一碗涼飲,只怕回去又要暖上半日才能緩過來。
二樓大廳裡的人雖然不及一樓多,但依舊有些嘈雜。喻君酌聽到,其中不少人都在談論南境大捷一事,但更多人在談論的,卻是淮王本人。
“我家裡有個親戚去過南境,那邊瘴氣多,且巫蠱之術橫行。尤其是南紹,據說他們那邊人人都會巫蠱,還會召喚蟲蛇傷人。”隔壁桌一個油光滿面的漢子開口道:“也難怪陛下派淮王去南境,一般人去了能打得過南紹?”
“咱們那位殿下據說修習過邪術,想來南紹的巫蠱術見了他也得甘拜下風。”另一人道。
“淮王修過邪術?”有人插嘴問道。
“據說他是自幼修習,且道行很高,每到月圓之夜還會化出血盆大口,專吃人心肝。”那人繪聲繪色地道:“我還聽說,他平日裡還會捉了士兵供自己修煉,據說最多的時候一夜殺了一百多呢。”
“他家裡那孩子不就是從南境帶回來的嗎?”
“八成也是個小怪物,說不定是和南境的巫女生的……”
眾人越說越離譜,直將剛打了勝仗的淮王殿下形容得如同鬼魅,可怖無比。
“豈有此理!”一扇屏風後,穿著武服的護衛滿臉憤怒,似是想動手教訓人。
反觀坐在一旁的男子,卻一臉平靜,彷彿對那些人說的話完全不放在心上。
“這幫刁民簡直太過分了。”護衛道。
“又不是第一日聽到這些,沒什麼新鮮的。”男子好整以暇地抿了一口茶。
然而就在此時,外頭忽然傳來了一個少年的聲音:“淮王殿下吃不吃人心肝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些人壓根就沒有心肝。”
屏風後那男子透過屏風鏤空的雕花看去,見說話的是坐在窗邊的一個少年。少年人一襲月白袍子,身形略有些清瘦,一張臉卻是生得極好看,薄唇染著微紅,令他無端想起了某種口感極好的糕點。
“這位小公子,你這話是何意啊?”
廳內眾人都轉頭看向喻君酌,想聽聽他何出此言,就連一旁的喻君泓眼底都帶著好奇。
“淮王去南境為的是我大渝的安危,仗打贏了你我才能坐在這裡吃喝。可我方才聽諸位所言,不像是在談論一個戰功赫赫的英雄,倒像是在說凶神惡煞一般。”喻君酌目光掃過眾人,他雖是個半大少年,面對滿廳的目光時卻沒有絲毫怯懦:“受人庇護,卻在背後惡意中傷,不就是沒有心肝之人所為嗎?”
“你!哪來的小潑皮?說誰沒有心肝呢?”
廳內數人聽到這話都有些惱,甚至有人想朝他動手。
“永興侯府的小潑皮,說你呢。”喻君酌神色從容地道。
一旁的喻君泓有些無奈,沒想到自家這弟弟竟然自報家門給府中惹事,但他看向少年時眼底更多的卻是欣賞。他自己也是武人,對守護南境的淮王難免容易共情,喻君酌所言正中他的心坎。
“永興侯府?”屏風後,男子面露疑惑。
“應該是永興侯府的小公子,那位二公子屬下見過,沒這樣的膽量和魄力。”護衛道。
“有趣。”男子視線依舊落在少年身上,開口道:“將來得空,請他來王府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