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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羅,你進來之後所見的一切都不要害怕,我自盡了。
為了我,無視做出一切大逆不道,天人共憤的事,罪魁禍首就是我。
我一個女人先後有兩個丈夫,又怎麼可以母儀天下?
自盡是素心最好的歸宿。
把我自己割下來的頭放入錦盒裡,交給神侯,我要他親眼看見自己的夢破滅……
好沉……
像千斤重壓。
像沉入海底一般,被沙石掩埋。
雙目緊閉,在無盡的黑暗中徘徊。
死,到底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只是素心沒有想到,死後,亦是如此沉重。
魂魄未能輕飄飄而去,想來是自己作孽太多,死後不得入天,地府才是歸宿。
後悔嗎?
後悔也來不及了吧。
再說,她對自己的結局,並不後悔。
她只後悔,為什麼會被那個男人矇蔽了雙眼。
假如她能早點看清他的真面目,也許自己跟心裡在意的人,就不會一隔永年。
“素心……素心……”
耳邊的輕聲呼喚,漸漸入耳,漸漸清晰。
原來,人死之後,還能聽到親人呼喚自己的聲音。
“素心,素心,你醒醒……”
這聲音殷殷切切,似乎想要把她拉回塵世之中。
可笑的是,這聲音的主人,早在自己離開之前,便已是塵歸塵,土歸土,又哪能在此時此刻,呼喚自己返回紅塵?
也許,這聲音的出現,是在提醒她,她即將抵達終點。
終點之後呢,是不是就是墮入虛空,她所有的塵世記憶終將被淨化?
如果可以,在記憶消逝前,,她還想聽一聽古三通的聲音。
“三通……”
“素心說話了,素心說話了!”喜悅之中又帶著哭腔,素心想抬手,為聲音的主人撫去臉上的憂傷。
可是雙手沉重,她再怎麼咬牙堅持,最終也只能動了動了手指。
“素心,你想找三通嗎?好好好,只要你醒過來,爹跟娘帶你去見他!”
三通……
只要醒來就能見三通……
習慣了黑夜之後,哪怕陽光只是從縫隙中射進眼睛,依然會刺得眼睛生疼。
就好像那個男人。
原以為他是自己的一道光,可是正是這道光,把她傷得太深,傷得猝不及防,傷得最終只能自傷才能喚醒他。
光明需要的回饋太重,她承擔不起。
“無視……”
重新合上雙眼,再次放空自己,墜入無邊的黑夜。
———
微微睜開眼睛,從樹葉間,從縫隙中射進的陽光,有些刺眼。
朱無視倚靠這粗壯的樹幹,抬頭看著頭上的一片綠葉,稍微恍了恍神。
身子無端地湧進一股力量,大腦卻一片空白,輕微的疼痛在空白邊緣舞動著。
忽地,一抹豔麗,染紅了白。
一道模糊的紅色身影,從腦海中稍縱即逝。
一閃而過,未來得及記憶。
細細回想,在掌中勾勒豔麗的輪廓。
像個人。
像個女人。
卻唯獨不像他見過的女人。
站起身,拍打著衣裳上的灰塵,自顧自嘆道:
“便是放浪慣了,也不該有如此的聯想。”
話落,眸中閃過驚色,朱無視快步走至近前的河邊,水中倒映著清秀的面龐。
水中的人不可置信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用著奇怪的眼神看著岸邊的人:“奇怪,這感覺,像我,卻又不是我?這雙眼……”
雙目悲慼,似乎是剛經歷了什麼變故。
“這世上,有什麼值得我悲傷的?”扣著心絃自問,卻答不上來。
父皇不重視,兄長們排擠,他早已習慣孤身一人,行走江湖,在武學中麻痺自己。
“奇怪的感覺……總覺得現在從口中說出來的話,都不像是打盹前的我會說出來的。”
低頭看向自己的衣裳,又是搖頭嘆息:“現在看自己,哪裡都不對勁,先去換身衣服。再去三里鎮。”
——
今夜的月亮很圓,很圓。
素心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這麼好好地看一次月亮。
曾經有個人說他會回來陪她賞月,可是並沒有。
失落嗎?
是有一點。
畢竟醒來後,在護龍山莊,她就只有朱無視這麼一位故人。
對陌生環境的害怕,讓她忍不住向他緊緊靠攏。
“不知道我最終,有沒有打敗你?”
素心望著月亮,苦笑著問了一句。
靜謐吞噬了聲音,久等著,卻沒有任何回應。
“你若還是原來的鐵膽便好了。”低頭看著燭光,“你若是不認識我,不認識表哥,你的志向……”
瞳孔忽然放大,素心驚覺起身,奔向父母的房門前,急切地敲打著。
待到門一開,她便迫不及待,抓住母親的手急切地央求道:“娘,帶我去三里鎮找表哥好不好?”
母親被女兒的舉動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又不好拂了女兒的意願:“好是好……可是……”
“可是什麼?”素心追問。
“素心你與三通的婚期未到,你心急什麼?”父親的聲音徐徐而來,“更何況你身體初愈,應當在家好好休養才是。”
“爹,我沒事!”她甦醒後,方知自己的魂魄竟然回到二十多年前的自己身上,驚訝之餘,她只想用這天賜的時間,來彌補前世的遺憾:“你看我,哪裡像是身體不好的樣子?”
父親捻著發白鬍鬚,盯著素心看了又看,皺著眉點了點頭:“是不像。”
說來也怪,女兒今天不知為何暈倒在地,身子發冷,臉色蒼白,可是醒來之後,卻又生龍活虎,身體毫無不適之感。
“你們若是陪不了我去,我自己去也行的。”素心退了一步說道。
“不行!”母親當即厲聲呵之,“你從來沒自己出過遠門,我們怎麼放心?”
“我去過,我沒事的!”素心回道。
“你去過?何時去過?我和你娘怎麼不知道?”父親接連發問。
唯恐說漏了嘴,素心也軟了軟語氣:“我就去見一下表哥,就回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說。”
她要趕在朱無視與表哥見面前,把表哥帶到自己的鎮上來,避開朱無視。
沒有遇到朱無視,表哥應該就不會被朱無視栽贓嫁禍,也就沒有後來的牢獄之災。
“不行,要去也得爹孃陪你去。你一個人,讓爹孃怎麼放心?”
“好吧。那我們什麼時候啟程?”
“過段日子再說,你也知道的,你爹身體不是很好。”
“知道了。爹你注意身體。”
從父母那裡離開,素心的身影在月光下佇立許久,良久,她下定決心抬起頭,回望已經熄滅了燭火的房。
“算算爹孃的時間,還有一年。見過表哥後,我一定要把表哥帶回來,讓爹孃為我們主持婚禮。讓爹孃沒有遺憾。”
盼了一輩子的婚禮。
盼著他掀起自己的紅蓋頭。
“表哥,這次我提前去找你,你可不能再託給他人來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