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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翰民已經養成習慣,一年四季,無論春夏秋冬,天氣長短,他都比其他職工晚下班二十分鐘。
傍晚五點過,方翰民正在辦公室處理前幾天積壓的行政事務,聽見有人敲門,他隨便應了一聲,“請進!”
郭鵬推門進來,關切地問:“方廠長,你還有心思忙工作呀?”
方翰民抬起頭,莫名其妙地看著郭鵬,“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忙工作怎麼啦?”
“局裡派人來調查你,現在全廠都傳遍了,你還矇在鼓裡嗎!”郭鵬神秘兮兮地說。
“嗨,我還以為什麼事呢,局裡派來的人跟我打過招呼,他們不是要找職工談話嗎?怎麼,他們去技術中心了?”
“不僅去了技術中心,還跟好幾個職工進行單獨談話,我也是其中之一。”
今天上午十點左右,一名幹部模樣的人走進技術中心辦公室,先做自我介紹,然後詢問誰是技術中心負責人,工作人員把郭鵬從實驗室叫過來,這位紀檢幹部希望郭鵬配合他了解一些情況。
兩人來到郭鵬辦公室,王姓紀檢幹部向他詢問了技術中心前段時間購買先進儀器裝置的用途,還問他如果沒有那些儀器裝置,憑技術中心的現有條件,是否可以正常開展試驗?除此之外,還問了購買儀器裝置的資金來源,等等。
面對紀檢人員提出的問題,郭鵬一臉茫然,“難道紀檢部門也關心實驗室的技術問題?”
“這個不用你管,你只需如實回答我的問題就可以了。”
郭鵬只好對紀檢人員的問題一一作答,並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隨後,紀檢人員又從兩個課題組隨機找了六名職工面談,郭鵬告訴那些被找去談話的職工,知道多少說多少,不知道的情況,不要信口開河。
聽了白天發生的事情,方翰民若無其事,郭鵬對此難以理解,“方廠長,咱們技術中心購買儀器裝置,跟紀檢部門有什麼關係?他們怎麼會對你展開調查?”
“有人舉報我,說我違規挪用資金。”方翰民淡然道。
“違規挪用資金?誰舉報的?”
“還用說嘛,舉報人肯定是咱們廠裡的職工,至於具體是誰,人家匿名舉報,我也不知道。嗨,管他呢,我又沒做虧心事,既然有人舉報,那就讓紀檢部門查個水落石出好了。”
“可是,聽說你被紀檢部門調查,不明真相的職工議論紛紛,說啥的都有。”
“我又不能控制輿論,嘴長在他們臉上,職工們願意說啥就說吧。”方翰民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你出任廠長還不到一年時間,就被紀檢部門調查,方廠長,這對你沒有什麼好處呀!”郭鵬焦急地說。
“不管好處還是壞處,我都得接受,誰讓我被舉報了?不過你放心,等紀檢部門調查清楚後,他們得給我一個結論,我沒有什麼可怕的。至於我究竟有沒有違紀行為,難道你還不清楚嗎?”
“那倒是。你做的事,都著眼於全廠的發展大計,這一切我們看得很清楚。”
“喲,都五點半了,不聊這件事了,咱們下班吧。”
方翰民和郭鵬走出厂部辦公樓,天已大黑,他倆騎上腳踏車,藉著馬路兩邊路燈發出的微光,各自回家去了。
方翰民推開家門,見宋玉萍已經把飯菜端上桌,正在等他吃飯。也許感覺肚子餓了,見到熱氣騰騰的飯菜,他食慾大增,心情自然也很愉快,“喲,今天晚飯這麼早就做好了?”
“還早呢,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你今天至少比平時晚到家二十分鐘。”
“正要下班時,一個同事找我談點事,我把時間忘了,回家太晚,沒能幫你做晚飯,對不起呀。”方翰民急忙解釋。
“幹嘛這麼客氣?說得好像你每天都幫我做晚飯似的,你哪天不是比其他職工晚下班?別的職工星期天節假日都幫家裡做家務,你不是照樣去單位上班嗎?”宋玉萍只是陳述事實,並未生氣。
方翰民自知理虧,連忙點頭承認,“是是是,廠裡的事情佔用時間太多,沒能幫你做家務,實在抱歉!”
“好啦,你這個大忙人,快洗手吃飯吧,一會兒飯菜該涼了。”
晚飯過程中,宋玉萍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我們學校的陳校長替她兄弟感謝你,還說哪天要到家裡來向你當面道謝。”
方翰民一聽,馬上停下手中的筷子,“打住吧,玉萍,你告訴陳校長,那是我們廠里根據工作需要,做出的正常人事調整,她和陳勇用不著感謝我,到家裡當面道謝就更沒有必要了。”
原來,機修車間的老主任年齡偏大,工作消極,技術水平不高就算了,還倚老賣老,機修車間的職能本來就是為各生產車間和工段服務,但生產部門有什麼需要機修車間配合的工作,都要低三下四地央求他們那位肖主任,長期以來,各生產單元負責人對機修車間意見很大,不斷有人向方翰民告狀。
經過深入瞭解,才知道問題並非出在具體幹活的職工身上,而是機修車間主任老肖,自恃年齡大,資格老,不僅端著架子,很難伺候,而且擺不正自己的位置,沒有一點服務意識,就連機修車間內部,也有職工看不慣老肖的做派。
掌握了真憑實據後,在前幾天的廠務會議上,方翰民建議撤換老肖,同時提名陳勇接替機修車間主任。
說起來,陳勇跟方翰民確實有些淵源,當初為了解決兩地分居問題,宋玉萍要從老家的鄉鎮中學往城裡的學校調動,雖然符合政策規定,教育部門卻一時沒有編制,好不容易透過關係找到雙菱六中的陳校長,她們學校正好還有一個內部編制,但陳校長有個要求,她想利用這個編制跟方翰民做交易,把她在偏遠縣城一個農機修造廠工作的兄弟,調回市裡工作,她的兄弟就是陳勇。
據瞭解,陳勇八十年代初畢業於一所工學院的通用機械專業,三十出頭,年富力強,精力充沛,不僅懂得機械原理,而且實踐經驗豐富,正是紅星製藥廠急需的機械專業方面的專門人才。
雖然企業需要這樣的人才,但方翰民不敢貿然答應對方的要求,只能把情況向當時的廠長老袁做了彙報,袁廠長本來就非常關心方翰民未婚妻調動的事,也在為此託關係找朋友幫忙,聽到這個訊息,他十分高興,非常爽快地同意跟對方做交易。
但是,陳勇調入紅星製藥廠機修車間後,在工作上方翰民跟他並無交集,只有大年初一那天,因為搶修一臺生產裝置,方翰民跟他見過一面,也算親眼目睹了陳勇的技術水平,除此之外,這麼長時間以來,他們連面都沒見過。
一段時間以來,生產單位一再向方翰民反映機修車間不配合工作,他產生了一個想法,既然老肖在機修車間主任的崗位上不作為,為什麼非他不可呢?資歷再老也不是消極怠工的理由,年齡大了正好把位置讓給年輕人。
當方翰民在廠級領導班子會議上建議撤換機修車間主任時,班子成員沒有人反對,只是有人善意提醒,從紅星製藥廠建廠至今,老肖當了多年機修車間主任,他資歷太老,如果沒到退休年齡就把他撤換下來,恐怕難以安撫他的情緒,到時候說不定會找廠領導鬧事。
方翰民理解這位班子成員的心情,在國營企業,不要說普通職工,即使各層級的管理幹部,總有那麼幾個自以為是的人,他們的心思不在工作上,卻什麼利益都不能少,而且儼然是他們管轄那一畝三分地的土皇帝,他們敷衍上級,對同事頤指氣使,我行我素,有事沒事還喜歡給領匯出點難題。機修車間的老肖就是這樣的人,所以,歷屆廠級領導都懼他三分。
但是,紅星製藥廠所有生產單位都對機修車間有意見,民意不可違,如果任由老肖繼續把持機修車間,不僅會助長他的痞子邪氣,而且對全廠生產也會產生消極影響,方翰民當然不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
對於同事的提醒,方翰民笑了笑,“但願老肖能服從廠裡對機修車間管理層的人事調整,如果他接受不了廠裡的決定,那就讓他找我吧。”
不出所料,在廠裡的人事任免通知下發到基層的當天下午,機修車間原主任老肖,敲開了方翰民辦公室的門。
方翰民停下手頭的工作,明知故問地打招呼,“肖師傅,你有什麼事嗎?”
老肖也不客氣,單刀直入,“我向人事科長和幾位副廠長打聽過了,他們說撤銷我的職務,是你方廠長的決定?”
方翰民不置可否,“肖師傅,我記得關於機修車間人事任免通知寫得很清楚,因為你年齡大了,廠裡讓你退居二線,把工作交給年輕人去做,這不叫撤職。”
“什麼退居二線呀?你別說得這麼好聽!那跟撤職有啥區別?我最討厭你們這些人,做了的事不敢承認,還用這種冠冕堂皇的話打掩護。”不愧是老肖,真不給廠領導留一點情面。
方翰民知道對方來者不善,他把手頭的資料扔到一邊,“肖師傅,你要認為退居二線的安排跟撤職沒有區別,那就隨你吧。”
一聽這話,老肖更加憤怒,“從這個廠建廠的第一天開始,我就在機修車間工作,而且當了二十多年的主任,沒有功勞有苦勞,你才在紅星製藥廠工作多少年?現在你當廠長了,可你上任還不到一年,就把我的主任職務撤銷了,方翰民廠長,你也太狠了吧?但你別忘了,紅星製藥廠的基礎是我們打下的!”
因為早有思想準備,聽了老肖這些尖酸刻薄的話,方翰民非常淡定,“肖師傅,你這些光榮歷史我都知道,但我坐在這個位置上,對廠裡的歪風邪氣,不能放任自流,坐視不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