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六郡良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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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猶豫了一下,明顯沒什麼底氣,
“繼匈奴人向燕國賣馬的訊息之後,還沒有更新的訊息。”
“賣馬的事兒,說得也是含糊其辭的。
到底賣了多少匹?是隻賣這一次嗎?後續還賣嗎?”
劉季眉頭緊鎖,對傳回的情報不甚滿意。
“怎麼說呢,臣這次派去的諜者,尚未打入王庭,始終在外圍兜圈子,只能從牧民口中套些小訊息。
就連賣馬這事,也是運馬的途中被牧民們發現,大家議論紛紛,才被諜者們得知了。
所以,若事情真走到那一步,冒頓單于究竟如何打算,咱們一無所知。”
“嘶——就連那幾個女子,也進不去王庭?”
“大抵還沒有,臣對此也大惑不解。
看來,冒頓比咱們想象的,還要謹慎。”
“劉敬見沒見到單于,也無從得知麼?”
劉季不死心,追問道。
陳平搖搖頭,感覺匈奴草原宛如一個巨大漆黑的無底山洞,能吞噬掉一切訊息與光線。
“罷了,用人不疑,我自信沒看錯劉敬,他是個懂得隨機應變的人。
咱們以不變應萬變,管他與匈奴是否聯合,先做好眼下的準備罷。”
劉季的眼圈也熬得有些發黑,眉宇間透著無窮無盡的焦躁。
沒錯,他們君臣口中的那個“他”,指的便是迄今還在稱病推脫、不肯來洛陽覲見述職的燕王臧荼。
山雨欲來,儘管劉季口口聲聲要好整以暇地等待北邊燕國的動靜,並留有一些後手,但若匈奴真的出兵相助臧荼,那便無異於將他這個新帝直接置於火上烤。
“也等等隴西的訊息吧,一旦收到子房的奏章,無論何時,隨時呈進來。”
***
果然,不出三日,自隴西快馬送來了張良的奏疏,詳細闡述了他實地走訪、勘踏月餘的心得。
以及,沒有令皇帝失望的是,張太傅還就西北各邊郡的治理、民生情況,進行了不厭其煩的調查。
為此,劉季星夜于禁中召眾人議事,並讓小黃門去北宮,專程請皇后一同參加。
呂雉順著複道姍姍而來時,才知是張太傅在奏章中,建議皇帝可以請她同來旁聽,因為“皇后頗知兵”。
她撇撇嘴,這些日子她在南北宮出來進去,早已感知到朝中的緊張氣氛。
眼見蕭何都快熬成人幹了,而樊噲、灌嬰等武將,以及太僕夏侯嬰,均走馬燈似的頻繁出入禁中議事彙報,可見大事將近。
而張子房的奏章,算是給焦躁不安的洛陽諸人稍微吃了一顆定心丸。
只不過,這顆定心丸,是附在一系列不理想的情況之後才來的,也算是先抑後揚。
“子房主要講了三件事,其中一件是壞事,而另兩件是好事。”
劉季點點頭,示意黃門將奏章宣讀一下。
奏章一開篇,張良便認了慫,承認計劃不如變化快,向來算無遺策、料敵於先的他,卻在馬兒這種動物面前,備受打擊。
根據對邊郡牧苑的實地查訪,張良發現,自己之前關於戰馬的預想,還是太粗放、太樂觀了。
秦末大亂,匈奴人不斷南下滋擾,六牧中的官馬或流失、或用於內戰,牧監的軍士們也紛紛逃離,隴西的各個牧苑已基本弛廢。
可以說,天下大定後,百業待興,朝廷重新接手的六牧,簡直是個零基礎的爛攤子,不單草場縮減,連懂得養馬的資深牧監們都已所剩無幾,專業人手極度短缺。
而且,在各監牧使向中央的報告中,關於現有的戰馬數量,起碼虛報了兩倍。
“切,我就知道那幫沒王法的,必定會這麼幹——”
原本還靜靜聽著的太僕夏侯嬰沒忍住,重重捶了一下大腿,臉上滿是沮喪。
虛報兵士、馬匹數量,以便吃朝廷撥款的空額,是練兵、養馬之官的慣常操作了,夏侯嬰常年掌管馬政與車兵,對其中的齷齪操作心知肚明。
因此,臨行前,他反覆三番向張良強調,請他務必代為盤點清楚,對那些老油條牧監報出的數目,“你可一個字都別信”。
除了數目嚴重短缺外,現有馬匹的質量,也完全不符合對匈奴作戰的最低標準。
***
牧苑中的馬匹,包括今春剛剛出生的小馬駒,大多為純正的中原馬。
隴西諸郡位於國家的西北邊陲,緊鄰外邦,一兩匹來路不明的胡馬,還是很容易尋到的。
張良把找來的胡馬,與牧苑中評級為上等的中原馬放在一起,經過細細觀察與比對,痛陳了中原馬的三大弱點——
一為矮小,不耐長途奔襲;
二為四肢短,奔跑速度無法提升;
三是皮毛短,不耐寒。
匈奴草原極為遼闊,浩瀚不見人煙,最是考驗馬匹的長程奔跑能力。
而且,草原天氣忽變,陰晴不定,從烈日炙烤的極炎,到暴雪突至,有時候僅需半日。
中原馬的身體條件只適應氣候溫和的內地,若貿然進了草原,只怕未戰便先凍傷凍死。
一言以蔽之,目前朝廷手上的馬,數量不多,品種也不行,跑得慢、耐力差,還扛不住草原溫差,在想象中的漢匈交戰時,早已未戰先敗了。
“惟國之大事,莫急於兵;兵之大要,莫先於馬。”
張良在奏章中苦口婆心地說。
馬政對於漢匈之戰的重要性,眾人皆有目共睹,要想戰勝匈奴,就要從改良馬匹開始。
好在,張良隨即又補上了兩條好訊息。
***
首先,儘管馬不行,但是,當地的人民,很行。
更確切地說,他在隴西各郡的當地居民中,發現了一批天生的戰士——
這批戰士,便是皇后呂雉曾暗中提過的,六郡良家子們。
所謂六郡良家子,是籍隸隴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六邊郡,非出身醫、巫、商賈,且家世清白的良民。
這六郡地處邊境,毗鄰匈奴和狄、羌地區,生活習慣與遊牧民族極其相近,民風尚武樂戰、質樸強悍,有著濃重的遊牧軍事文化特徵。
張良在天水郡老鄉家走訪時,恰看到了一場當地人獵狐的角逐:
縣裡土生土長的少年們,下至十二、三歲,上至弱冠,粗略分為兩隊,進行比賽,以獵到的狐狸數量為勝負考量。
令他目瞪口呆的,除了少年們遠超中原騎兵的精湛騎射外,還有他們採用的戰術。
張良念念不忘地回味道,那是一種中土戰爭中極為罕見的騎兵陣型,靈活機動,縹緲詭譎:
眼看一隊人馬疾馳而來,密密麻麻如黑雲壓城,卻能隨著領隊的一聲唿哨,於轉瞬之間向四周遁去,如群鳥入林,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們一干功臣裡,屬楚王韓信最會運用騎兵,而當地村頭的那場粗糙無比的獵狐比賽中,竟依稀透著些韓信將兵的影子。
當然,做不到韓信那般滴水不漏,但幾乎所有漏風的地方,騎手們都能以高超的個人騎射技術補齊。
他依稀記得,向皇后辭行時,她曾悠悠提醒說,
“世間萬物,相生相剋,相剋相生。”
而在親身走訪考察後,他十二分地肯定,這些與匈奴人比鄰而居的六郡良家子,便是他們天生的剋星。
六郡良家子裡,不單能出精銳騎兵,還能選出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