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你也想試試鳴鏑嗎?”
酒釀番茄番茄提示您:看後求收藏(書包網www.shubaoinc.com),接著再看更方便。
“問唄,我本就是漢使,這是和大閼氏過了明面的事,想必單于也知道了。
除了漢地的事兒,頂多再問問諸侯王的事兒,還能問啥?”
劉敬此時既興奮又緊張,但他也不是沒有見過大世面的。
當初,他曾以區區微末戍卒的身份,透過洛陽城門校尉虞將軍的同鄉關係,就遷都之事直接面見了劉季,並當眾頂撞過他。
大漢皇帝都見得,面對匈奴單于,又有何懼?
劉敬想著,愈發挺直了腰板,雙手摟緊漢節,邁開腳步,跟上了阿克為甚與老聶的腳步。
只是在心中,他仍不免對冒頓可能發問的方方面面,暗中默唸著答案。
氈帳外天色已漸暗,王帳內燃起無數盞油燈,在一股輕微的動物油脂羶味中,燈火燭照,宛如白晝。
燈火通明的巨大氈帳中,令整個草原聞之色變的冒頓單于,出現在劉敬的眼前。
其實,冒頓的外貌,與他沿途所見的匈奴漢子沒有太大區別,都是長髮美髯,輪廓英俊,身形高大。
細看五官時,卻不像大閼氏與七皇子哀嫩那麼精緻,彷彿暗含著草原上獨特的冷峻風霜。
單于盤腿坐在高高墊起的軟毛氈墊上,上身披一襲大紅色的長衣,領口與袖口鬆鬆垮垮,綴著條條油光水滑黑色貂皮,把他深邃的眉眼襯得更加威風凜凜。
在他座位的一側,立有兩名穿著考究、神情嚴肅的阿克為甚,其中一人儼然就是方才領他們入帳的青年。
而另一側,則坐著一名同樣衣飾華貴,滿頭綴滿金鐺的俊美少年,看起來年紀比哀嫩稍長,但神情卻充滿稚氣。
劉敬知道,這便是冒頓與大閼氏所生的太子稽粥了。
可見,對於即將發生的事情,草原上的人們也嚴陣以待,不光右賢王哀嫩來了,連太子兼左賢王稽粥,也於蹛林大會之前,早早趕到了王庭。
***
老聶環視一圈,斂容撫胸,深深向冒頓鞠躬,繼而向太子鞠躬。
而劉敬也按照參見君王的禮節,對冒頓端端正正地行了跪拜禮,
“大漢皇帝,敬問匈奴大單于無恙。”
只聽得冒頓低沉的聲音說了幾句,老聶忙翻譯道,
“單于說,他也問大皇帝好。
你此次來的事由,他已經聽大閼氏講過了。”
劉敬不慌不忙地抬起頭,望了一眼冒頓頭頂那盞金光閃閃的王冠,上面高聳的浮雕極為立體,似乎是一隻傲立展翅的雄鷹,踩在四隻纏鬥的狼頭上。
“我朝初創,大皇帝特意遣臣為特使,前來問候大單于。
大皇帝說了,長城以內,是冠帶之室,由他治之,
而長城以北,是引弓之國,受命於大單于。
希望我們兩國萬民耕織射獵,親如一家,大皇帝與大單于為之父母,方能大安。”
冒頓思索了片刻,又嘟囔了兩句,只見側坐一旁的年輕太子緩緩抬頭,審視地盯著劉敬,而老聶則隱隱色變,喉嚨有點發幹,
“——單于問,誰說長城以內,就非得由你們大皇帝治理了?”
劉敬深吸一口氣,來了,又來了。
看來,兩邊的皇帝都有著相同的毛病,在見他第一面時,絕不願好好說話,只想用氣勢嚇唬他。
“我們大皇帝,與大單于一樣,都是天選之人。
九年前,大皇帝還在沛縣老家時,曾遇一條巨大的白蛇攔路,大皇帝當即拔劍斬之。
後來才自鄉民口中得知,那條大白蛇,是白帝之子,而我大皇帝,便是赤帝之子。”
老聶顫顫巍巍地翻譯了,冒頓嗤地一笑,不以為意,
“斬條白蛇而已,小事一樁。
我們草原上的勇士,哪個月不斬幾匹惡狼?”
劉敬把頭抬得更高一點,將節的一端穩穩杵在地上,直視著冒頓的眼睛,朗聲說,
“那臣敢問大單于,我們大皇帝,於九年之內,領著區區三千人,起微細,誅暴逆,大戰七十,小戰四十,最終平定四海,創立大漢。
這難道也是您口中的小事嗎?
這天下萬萬人,怎的除了他之外,沒有第二人能做成此等小事?
老聶,你別怕,這事再大,也到不了你頭上,你只管幫我逐字譯清楚。”
他這最後一句,倒是對老聶說的。
似乎是受到劉敬勇氣的鼓舞,老聶的聲音不再打顫,氣走丹田,句句擲地有聲。
“嗯,這倒不是常人輕易能做到的。”
冒頓沉吟片刻,又打量了劉敬一眼,眼光銳利陰狠,讓他想起那些夜半在篝火外圍打轉的野狼,
“你,你是什麼來頭?看你的模樣,不像武將。”
“我姓劉名敬,是洛陽朝中最尋常的一名郎中。
我這個姓,是臨行前大皇帝特賜的國姓,只為了表示對大單于的敬重。”
“劉敬,你膽子不小啊,你沒聽過鳴鏑嗎?
你難道也想試試我的鳴鏑嗎?”
***
“大單于的鳴鏑天下聞名,臣當然聽說過。”
隻身入虎穴,劉敬也徹底放開了,一股豪氣從膽邊升起,右手握節,在地面鋪的厚毛毯上輕輕頓了頓,發出幾聲悶響,大笑道,
“臣手無縛雞之力,連騎馬也是最近才學會的,大單于將鳴鏑用在臣身上,簡直暴殄天物。
可是,大漢中像臣一樣不怕死的人,有兩千萬之眾,而臣,只是其中最弱的一個。
只怕這草原上所有的鳴鏑齊發,也殺不盡中原的勇士,哈哈哈。”
老聶一字一句地翻譯著,此時他看向這個年輕書呆子的眼神中,已帶上了一些前所未有的尊敬。
冒頓聽了老聶的翻譯,悶不做聲,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眼前這個悍不畏死的使節。
半晌,他又幹笑了幾聲,老聶忙說,
“他問你,除了議和與開關市這兩件事之外,你還有什麼要說的,臨死前一併說了吧。”
劉敬早已置生死於度外,索性心一橫,豁出去了,
“除去兩國交好外,臣還有一請。
那就是,請大單于不要出手相助諸侯國的謀逆惡行。”
“——為何?”
“因為,他們必敗無疑。
其實,燕王向草原買馬的事情,我們大皇帝一早已掌握得清清楚楚,只是暗中不表而已。”
聽劉敬忽然揭穿這起隱秘的交易,饒是事不關己的老聶,脊背上也不禁竄上一股寒意。
“這一切,都是大皇帝設下的圈套,就像您用來套狼的繩圈,狼已經入圈,他馬上就要收網了。”
這一步棋,本就是劉敬最大膽的揣測,此刻他瞧出冒頓的神色有異,心知自己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