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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川一夜好夢,田孜卻輾轉反側了半宿,何川不是什麼君子她早知道的,但他一直還算坦蕩,從不強人所難,所以她慢慢有些放鬆,竟忘記了他的狼性。
她以為他們之間有某種不需言喻的默契,彼此的底線都心知肚明,沒想到男人和女人想的始終還是不一樣的,男人永遠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
田孜一直翻騰到後半夜才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一睜開眼睛,房間裡已經灑滿了金燦燦的陽光,難得的一個冬日晴天。
田孜迷瞪了半天,夢裡不知身是客,好一會兒才知道身在何處。
趙蜜已經不在了,門外隱隱約約有說話的聲音,田孜抱頭呻吟,她應該是最後一個起床的。
她頂著亂蓬蓬的頭髮悄悄開門,迎面正對上咧著大白牙笑得璀璨的何川。
他穿著王美蓉連夜給他洗淨烘乾的白襯衣,挽著袖子,露出半截古銅色的胳膊,神采奕奕地對著她說:“嗨!”
不虧是海王,收放自如,昨晚的事好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田孜臉一僵,剛要說什麼,王美蓉聞聲過來了:“”哎呀,你可算起床了,廚房裡有早餐,還熱著呢,你快去吃吧!我和你趙叔蜜蜜再出去買點硬菜,今天大年三十呢,何先生難得來一次,咱們得把規格再提一提,好好熱鬧熱鬧!”
田孜趕緊說:“不用,不用,他等下就要去......”
何川截住她的話頭,飛快地說:“那啥,阿姨,田孜等下要帶我去野莽嶺轉轉,我們回來可能就下午了。”
田孜瞪他一眼,不是說好去酒店嗎?她什麼時候說過帶他去野莽嶺了?
何川臉皮夠厚,神色如常,就像沒有看到她的警告一樣。
“那敢情好啊!”
王美蓉笑吟吟的:“我們這裡沒什麼好地方,就那裡還值得轉轉,田孜以前就經常往那裡跑,有一次啊......咳,算了,不提陳年舊事了。”
她殷切地叮囑他們,說:“去吧去吧,山上冷,穿厚點,帶上圍巾。那啥,年夜飯開飯早,記得早點回來啊!”
女兒年紀大了,她看誰都覺得是好的結婚物件。
“好嘞~”
何川趕緊應下了,聲音拉得長長的,洋溢著發自肺腑的愉悅。
野莽嶺其實是一處山丘,海撥不高,但連綿不絕,夏日的時候草木蔥蘢,漫山遍野都是濃綠,雖然名頭不響,但離市中心不過十多里路,當地人閒暇之餘都熱衷於往那裡跑。
冬天的野莽嶺是另外一種景象,草木蕭條,空氣寒冷,雖然趕上了個大晴天,金黃的陽光照著,迎面吹來的山風還是有些割耳朵。
倆人踩著上山的羊腸小道的默默走著,一時都沒說話。
田孜心裡還有些彆扭,如果之前她還能理直氣壯地自欺欺人的話,昨夜突如其來吻徹底把它擊了個粉碎,他們之間再也不能這麼稀裡糊塗了。
何川說的那句話一直在她心頭縈繞,他有什麼企圖她難道不知道嗎?
當然知道,那樣地明晃晃。
她又不是情竇未開的少女,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感興趣的時候,神情,姿態,說話的方式,是完全不同的。
田孜有些羞慚,在她被周子非重創的時候,在她傷痕累累的時候,在她覺得自己一無是處的時候,她順勢縱容了何川的強勢,也許是因為她需要這麼一點點男人的溫情,也許是因為何川能排遣她的寂寞,也許是因為他也有他自己的魅力,但無論如何,她只想這段關係點到即止。
但昨晚危險的何川讓她陡然醒悟,他絕對不是她能掌控的男人,他的隱忍蟄伏,只為後面的勢在必得。
她和何川?柳絲絲的前夫?想一想都有些亂倫的羞恥感。
何川渾然不覺,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周邊的冬日山景,一蓬蓬亂蘆葦,葉子枯黃的竹林,背陰處的積雪,還有在樹梢上一點即飛的小鳥,充滿了野趣。
男人和女人來自不同的星球,一個吻而已,之前又不是沒親過,他早就不當一回事兒了,萬沒想到田孜還在為此翻山倒海。
山上空氣清冽,田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起少女時期的自己,一受委屈就蹬著那輛叮噹作響的腳踏車往這裡奔,爬爬山,出一身汗,對著空無一人的山谷嘶吼幾聲,又有力氣與那個讓她喘不過氣的世界抗衡了。
印象最深的那一次是她媽剛結婚那年,趙國強的兒子來了,王美蓉為了討好他,特意買了小城難得一見的時鮮水果——芒果,一共買了五個,那孩子一口氣吃了四個。等田孜回來的時候,王美蓉到處找最後一個給她,卻遍尋不見,最後發現趙國強鎖在自己的抽屜裡了,想等他孩子下次來的時候再吃。
在田孜的印象中,這是王美蓉第一次和趙國強翻臉,倆人吵得聲嘶力竭,把杯碟碗筷都砸了。
田孜瑟縮在自己的床上,蒙著毯子,出了一身大汗也不敢吱聲。
事後王美蓉還數落她,說她不機靈,不會討人喜歡。
那時她上初一還是初二,自尊心正強,蹬著那輛腳踏車一口氣跑到這裡來,她坐在山頂,看著空空的山谷,覺得眾生皆苦,數次有跳下去的衝動。
等她回去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家裡的大人為了找她鬧翻天了,王美蓉看到她時的表情她一輩子也忘不了,她一把抱著她哇哇大哭,手掌舉得高高的,到底沒有落下去。
事後趙國強特意買了一小袋芒果放在她的房間裡,出於一種奇異的自尊心,她一直沒動,一日日看著它們變軟,潰爛,最後被王美蓉悄悄扔了出去。
田孜看看何川,如果是以前,她早就迫不及待把這件事講給他聽了,憑感覺她知道他願意聽的,傾訴有時候也是一種治癒和釋懷,但現在......
他們爬到一處陡峭的山坡,小路溼滑,上面是一個方方正正的平臺,栽種著幾棵蒼翠的松柏。何川三步並作兩步躥了上去,很自然地回身伸手拉田孜。
田孜卻意外地避開了,她垂下眼簾,倔強地說:“不用!”
何川一愣,這才咂摸出她一路的沉默不僅僅是害羞,還有強烈的拒絕意味,不由地生出些不快來。
坡上砂石滑腳,田孜只顧逞強,身子一晃,眼看就要往下墜。
何川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一使勁把她硬拽了上來。
力道太大,沒有收住,田孜直接撲到他懷裡去了。
她臉的正貼在他的胸膛上,能聽到他鏗鏘有力地心跳聲,彷彿響在耳邊的鼓點,急促而混亂。
田孜趕緊起身,何川卻不放,就勢把她摟得緊緊地,然後附在她的耳邊說:“你今天到底在鬧什麼彆扭?”
田孜全身像過電了一樣,一激靈,趕緊使出渾身力量掙脫開來。
她看著何川,何川也在看著她,目光灼灼,裡面翻滾著複雜隱晦的東西,簡直攝人心魄。
田孜不敢與他對視,移開了視線。
何川用手捏著她的下巴,逼著她正視自己,一字一頓地問:“我哪裡不好?”
他受夠了和她玩這種貓抓老鼠的遊戲。耳邊的山風呼嘯有聲,哨子一樣尖利,由遠及近反覆盤旋。
“我哪裡不好?”這句話好像有回聲,一遍遍在田孜耳邊響起。
她的心不由地狂跳了一下,抬頭看他,他的眼眸黑沉,熱烈而執拗,彷彿一定要個答案不可。
“何川,咱們不是一類人,你這裡...”
田孜把手輕輕地放在他的胸口,說:“沒心的。”
“誰說的?!”
何川一把捉住她冰涼的小手,直接按在自己滾燙的胸膛上,說:“你再感受看看有沒有心!”
田孜的臉紅了。
佳人嬌羞至此,何川也跟著心血澎湃,他一向憑直覺行事,當下二話不說,一把抱起她來,往旁邊一棵老松樹後面走去。
那松樹有點年頭了,足有碗口那麼粗,卻經不住似的,只見一陣劇烈的枝搖葉晃,摻雜著田孜的抗議,“哎呀,你怎麼又發瘋......”
光天化日的,何川那股勁兒上來跟禽獸似的,田孜狠狠咬了他一口才得以脫身。
何川正值血氣方剛,輕聲哀求她:“好田孜,咱們去酒店好嗎?”
田孜甩開他,正色道:“何川,咱們這樣是不對的!”
“怎麼就不對了?”
何川的濃眉擰成一團,眼裡直冒火:“你單身,我也單身,礙著誰了?”
就這他還是講究的了,以前就算沒離婚他也照樣隨心所欲,跟著感覺走。
田孜看他,眼神恢復了清明:“原因你知道的,何川,我喜歡的是周子非。至於你,”
她頓一頓:“對我也是慾望多過感情。”
這話就像一盆冰水,瞬間把何川潑清醒了。
他很不耐煩,說:“你們女人怎麼磨磨唧唧這麼麻煩,這些事情能分那麼清楚嗎?我對你有感覺你對我有感覺,不就萬事大吉了?!”
田孜哭笑不得,簡直有點同情他了,好一會兒才說:“你呀,是真的不懂!”
夏蟲不可以語冰,不是一個世界的就不是一個世界的,說多了都是對牛彈琴。
何川也是個驕傲的男人,他在女人那裡向來往來不利,哪裡這麼囉嗦過?
是,田孜是有些不一樣,可他也花費了最大的精力和耐心了,最後卻只得了一句“你不懂”,心裡不免即委屈又憤懣,在他看來,男女之間只要有原始衝動就夠了,分那麼細有什麼意思呢?!
田孜也很煩惱,她和何川之間如同脫韁的野馬,失控到讓她心煩意亂,她知道他在鬧脾氣,可是今天這番話早晚都要點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