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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燕王府,蕭惟和謝無猗都快餓暈了,立即狼吞虎嚥地大吃了一頓。謝無猗也顧不得別的,躺在床上就睡了過去。
蕭惟看著臥房裡逶迤燃燒的龍鳳紅燭,心底一片溫軟。
據說只要這對紅燭徹夜長明,新人就會白頭偕老,永不分離。
他將目光移向謝無猗,見她雖是睡著,卻依然蜷著身子擰著眉,兩手交疊在胸前,隨時準備應對未知的襲擊。
蕭惟忍不住伸出手,可他才剛剛遮住照在謝無猗面上的光,她便嚥了一次口水,右手不由自主地落在左臂上。
她睡得這樣淺嗎。
蕭惟不敢再靠近,只好坐在一邊隨手抄起一本書,心猿意馬起來。
剛過了不到半個時辰,門外忽然傳來不屬於燕王府的有力的腳步聲,蕭惟還沒來得及站起,謝無猗就半睜開眼,神情中透出警惕之意。
“誰?”
“你睡吧,我去看看。”蕭惟放下帷帳,溫言道。
“林衡你個沒良心的!這才多久沒……”
是蕭婺的聲音。
說起來,“婺”的本意是指北方玄武七宿中的女宿,“婺女”也即“務女”。大俞尊崇巫堇,對星象的崇拜沒有其他國家那樣熱烈,盧皇后一邊信奉巫堇,一邊為自己的兒子取這樣的名字,也是奇事一樁。
謝無猗側耳聽去,可能是蕭惟叮囑,後面的聲音就聽不見了。她揉了揉眼睛,還是起身簡單整理一下儀容迎了出去。
前廳裡,蕭婺正嘲笑蕭惟成了親就把兄弟們拋諸腦後,連三個月一次的平麟苑小聚都忘了。蕭惟卻道他在外面這兩年骨頭都泡軟了,準備婉拒這次邀請。
“弟妹!”見謝無猗過來,蕭婺熱情地打了個招呼,“你以後可要好好管管他。你不知道,我們林衡是三歲能文七歲武,十歲就敢揍老虎——”
“如今事事都無成,西北風裡吃黃土。”蕭惟搖頭晃腦地接道,“三哥,你就別拿我們打趣了,小猗臉皮薄,你以為誰都像你們府那位似的?”
聽蕭惟這般揶揄蕭婺的王妃,謝無猗忍不住笑了起來,蕭婺這才訕訕道:“還是瞞不過你啊……要不是你嫂子吵著要見新弟妹,我也不會這個時候找上門來,打擾你們休息呀。”
“三哥你快饒了我們吧,”蕭惟連忙求饒,護在謝無猗身前,“誰不知道嫂子武人底子,我們小猗病了十幾年,就不過去了啊。”
蕭惟暗叫倒黴,納悶自己怎麼總能惹上一些“驚世駭俗”的女眷。蕭筠就不說了,把他從小罵到大;齊王妃鍾愈更是個鬧騰的,瘋起來能把整個王府翻個底朝天,有一次蕭婺來他這議事,忘了和鍾愈的約定,結果鍾愈直接牽著一條狗找上門,把蕭婺和蕭惟追得上了樹。
饒是這麼著,蕭婺還是把她捧在心尖上寵著護著,這些年從不懈怠。
“林衡啊,你也替為兄考慮考慮。”蕭婺苦著臉道,“你嫂子現在有身孕,也不能真讓她騎馬射箭,只不過再不出去透透氣她就要把王府砸了。到時候我們不還得來你府上借住?”
話說到這個份上,蕭惟和謝無猗也沒法拒絕。謝無猗便以更衣為藉口避開,讓花飛渡暗中關注褚府和萬春樓的動靜,尤其是要留心紫翹的一舉一動,左右他們晚上就回來了,到時候再製定下一步計劃。
一行人說說笑笑來到平麟苑。平麟苑是雖皇家林苑,但京中一些貴族子弟也可以隨同皇子公主來校場聚會。因此今天來的除了日常跟在蕭惟屁股後面湊熱鬧的祝朗行,謝無猗還意外地見到了大俞權相、盧皇后長兄盧雲諫,和這兩日趕上休沐的禁軍統領鍾津。
鍾津是鍾愈的兄長,妹妹懷孕了跟過來關心一下情有可原,但盧雲諫呢?他平時忙得腳不沾地,怎麼會有時間來跟他們一起射箭跑馬?
謝無猗正自思忖,蕭惟已經上前寒暄起來。
“盧相可是平麟苑的稀客啊。”
盧雲諫雖然年紀大,精神頭依舊很足。他笑眯眯地回望蕭惟,“楚王殿下操勞國事,反正有竇相做定海神針,老臣這隻狐狸當然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閒’了。”
大俞朝堂上,原本是以盧雲諫和竇文英為首的兩派朝臣分庭抗禮。竇文英是故太子蕭爻的岳父,自蕭爻戰死後就一直稱病,很少出門,只有蕭豫再三邀請才會應一次召。而盧雲諫在朝三十餘載,興科舉,修法度,獻國策,平外敵,一手將盧氏一族推上巔峰。
再加上一位盧皇后,經歷數輪朝局更迭,如今竇氏式微,盧雲諫的權力地位早已無人能比。
盧雲諫的話落在蕭惟耳朵裡,怎麼聽都像是暗指朋黨之爭。但蕭惟常年遊離在朝政之外,懶得蹚這趟渾水,便直接裝作聽不懂。
反正我做我的逍遙王爺,你們的名利得失都與我無關。
蕭惟不接茬,盧雲諫也不介意,又問道:“燕王,皇陵那邊怎麼樣?”
謝無猗心頭一緊。
這時候問起皇陵,難道盧雲諫知道蕭惟這兩年不在裡面?
那麼,他是否會知道決鼻村的那名刺客呢?
盧雲諫看上去是個和藹可親的胖老頭,說話卻和盧皇后一樣,都是挖好陷阱等人跳,這裡面的試探之意也不知蕭惟能不能應付得來?
“哎,盧相這話可讓本王犯難啊。”蕭惟果然為難地敲起腦袋,“若說不好,那是父皇百年之地,多少能工巧匠金銀美玉堆出來的;可若說好……”他難過地嘆了口氣,握著謝無猗的手鬆了又緊,幾乎帶了哭腔,“盧相不會再讓父皇降旨把本王遣送過去吧?本王皮糙肉厚的就算了,我們小猗好不容易才過上好日子,怎麼能跟本王去受苦?”
暗諷盧雲諫能輕易左右天子之心就罷了,這也要捎上我,做戲做上癮了?
謝無猗竭力保持著體面的笑,暗中卻用指甲狠狠紮了一下蕭惟的掌心。蕭惟吃痛,委屈地捧著她的手呵起氣來。
兩人的小動作被其他人瞧見也只當是夫妻間的打鬧,大家都笑了起來。唯有盧雲諫的眼神不經意地從謝無猗身上掠過,恍然藏起一縷幽深。
“對了,”蕭惟忽然話鋒一轉,“聽三哥說盧相一直在為邛川戰後撫卹的事操心,忙了一年還沒忙完,是有什麼問題嗎?”
盧雲諫盯著蕭惟,神情淡淡。
“燕王真是貴人多忘事,前日老臣託您的事是不是已經忘乾淨了?”盧雲諫捋著鬍子,慢條斯理地道,“也是,燕王吃醉了酒,不然也不會忘了抓賊那檔子事吧。”
蕭惟滿臉疑惑,半晌才想起來盧雲諫那天曾託他去褚餘風家中要名冊,不禁訕笑著作揖,連聲道歉,“哎,都是本王誤事,辜負了盧相的囑託,真是不好意思……”
盧雲諫合袖還禮道:“是老臣冒昧相托,豈敢承殿下的道歉?”
二人面子上一笑,各自收了話頭。
謝無猗冷眼旁觀,見蕭惟三言兩語就讓盧雲諫開口把那夜的事揭了過去,既掩蓋了她的目的,也避免了有心人說蕭惟夥同賊人大鬧褚府,看來他的確是連後路都算好了,單等著盧雲諫主動接他的話呢。
呵,殿下還真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眾人又敘了一陣,鍾愈生性好動,早已急不可耐地要去活動筋骨。她穿著窄袖胡服,雖然已經懷孕兩個多月,依舊身手不凡,射了數箭都能命中靶心。蕭婺寵她,就故意輸給她哄她開心。幾輪過後,鍾愈把目光對準了一直站在場外的謝無猗。
“弟妹,來試試?”
謝無猗不能露身手,正想著要怎麼拒絕,蕭惟就已經繞到前面給鍾愈賠罪,“三嫂饒了她吧,她的病才好不久,再說她不會射箭。”
“小林衡你給我讓開哦,不然我把你跟你三哥掛在樹上穿成串!”鍾愈說話的語氣簡直與蕭婺如出一轍,她直接逼退蕭惟,笑道,“弟妹畢竟是巫女大人,沒準能得巫堇相助呢。沒關係,弟妹,過來玩嘛!”
謝無猗看了一眼蕭惟,想了想還是走上前接過鍾愈的弓弩。她的弓不是很沉,謝無猗只能裝作很費力的樣子,顫抖著拉開一半,一邊絞盡腦汁地回憶自己初學打彈弓時那走形的動作。
餘光瞥向蕭惟,就見他不知什麼時候摸了一塊石子攥在手裡,此刻正對準草叢中的一隻刺蝟。
啪——
刺蝟受驚躥出草叢,謝無猗被嚇到,一下子撤了手。別說射中靶心,弓上的箭連一丈都沒飛到。謝無猗不知所措地咬緊嘴唇,臉也浮上一層緋色。
畢竟是大病初癒,又是個不得寵的庶女,在場沒有人會笑話謝無猗,蕭惟則十分體貼地上前輕拍她的背,用甜得發膩的嗓音柔聲安撫道:
“小猗昨夜累了,用不上力吧?”
蕭惟!
被當眾說出這麼曖昧的話,謝無猗登時紅透了耳根,真想把他絆在草叢裡狠狠揍一頓。
你給我等著!
鍾愈也笑著過來寬慰,“巫女大人很厲害啦,你都把弓拉開了一半,想當初我連直著舉起來都費勁呢。”
人也認識了,箭也射了,蕭婺好說歹說才把鍾愈勸到一邊休息,叫上蕭惟祝朗行等人一同賽馬比箭。出發前,蕭惟從身上解下一個錦袋拋給謝無猗,向她使了個眼色,提醒她千萬不要離開他的視線,不要離開校場,還派辦事最穩妥的成慨跟在她身邊。
謝無猗本不熟悉平麟苑的地形,自然不會亂跑。她對蕭惟點了點頭,讓他放心去,回身坐在臨時搭起的棚子下乘涼。
來皇家禁苑就算了,忍著不上場還要裝作不會武實在太煎熬,以鍾愈的身手,十個綁在一起也未必鬥得過她。謝無猗渾身難受,一會看看比賽,一會又無聊地看看天,想著能早點回府就好了。
眾人比箭時,謝無猗注意到蕭婺弓馬嫻熟,講究戰法策略,一點都不像平時神經大條的樣子,看來此人於兵法頗有研究,怪不得會被皇帝派出去整編防務。
反觀蕭惟的射箭準度卻令人不忍直視,不是擦邊就是脫靶,十支箭有一支能掛在靶上都算他燒高香,和她兒時認識的蕭惟簡直判若兩人。
謝無猗覺得牙痛,就是裝也裝不成這樣吧?
難道他真的變了?
管他呢,上天給他一副好皮囊,總要收回點什麼。
正自出神,盧雲諫已湊到謝無猗身邊,謝無猗忙點頭致禮。
“盧相怎麼不上場?”
“王妃說笑了,”盧雲諫笑著擺擺手,“老夫已經年過花甲,玩不了年輕人的玩意,今天只是曬曬太陽偷個懶,看著他們就像回到從前了。”
他眯起眼睛,似乎穿過那群矯健的身姿看到了年輕的自己。
謝無猗聽喬椿說過,盧雲諫幼年病弱且不喜讀書,整天渾渾噩噩的不幹正事,家裡人也不太看重他。後來盧雲諫親眼看見一個流浪老人凍死街頭,懷中還緊緊護著孫兒,就決定以後好好讀書當大官,盡己所能為受苦的人做些好事。
那時謝無猗都不敢相信,權傾朝野說一不二的盧相竟然還有這樣一段過往。
驀地,盧雲諫轉頭問道:
“燕王剛才提到的戰後撫卹,王妃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