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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一回家就發現媽媽被大哥關了起來,鐵門鐵鎖像坐牢一樣床了。見然小兒子回來,媽媽收拾東西就要離開。

中午吃飯時,媽媽動靜有點大了。大哥說:“安靜點。”

媽站起來又要回家,大哥很不耐煩,“坐下,我叫你坐下!”媽媽坐下後,大哥說:“你記得自己在這個家住了五年了嗎?”

到了晚上,大哥和媽媽又吵起來,“你在幹什麼?!幹嘛把尿抹我身上!”大哥不耐煩的把媽媽拉進衛生間,雞頭白臉就是一頓淋浴。

大哥如此虐待媽媽,弟弟實在看不下去,上前阻攔。既然兩兄弟打起來,媽媽又來勸架:“你們鬧夠了沒?”大哥一把奪過花灑,氣急敗壞。弟弟這麼多年沒回來,媽媽可是一直都住在他們這裡。

也許媽媽是想家了吧,小兒子決定順從媽媽的遺願,帶她回草原湖畔的老家。

汽車行駛在美輪美奐的原野,天藍地闊,層林疊翠,牛羊成群處,草原壁虎邊那座小房子便是記憶中的家。

媽媽看向牆上的照片,“這是我家的小兒子,瘦瘦的,跟個猴子似的。”

小兒子一陣心酸,媽媽認得小時候的自己,卻不認得現在的自己。

記得幾天前,一直在北京追逐音樂夢的他,突然接到媽媽的電話,可是小兒子說了自己的名字後,媽媽卻說“誰啊?”

阿魯斯意識到媽媽的老年痴呆症更嚴重了,他立刻坐上火車返回家鄉。這些年來,媽媽都是由大哥一家照顧,因為怕她亂跑,只能把她鎖在家裡。

阿魯斯也能理解大哥一家的不容易,記得臨走前,大哥追上來緊緊抱住媽媽,媽媽似乎也短暫的回過神來,說:“我的好兒子,你累了吧?”

可回到草原,媽媽還是一點都不省心,第一天晚上就玩失蹤,哇哇,阿魯斯打著手電筒找了半夜,幸好有一個叫娜塔的姑娘幫忙找到了媽媽,還報了警。

娜塔騎著摩托車在草原清晨的藍綠色中一路疾馳。天亮時分,阿魯斯終於見到了媽媽。民警送他們回家的路上,媽媽又開始犯迷糊,說:“我家不是這裡,你們走錯路了!”

阿魯斯很無語,他們已經回到了草原,可媽媽還是念叨著要回家,一到天黑,她就心神不寧。一直念:“天黑了,得回家了。”

這天夜晚明月高懸,投入湖心,媽媽蹲在牆角喂螞蟻,阿魯斯立馬引燃一張紙,要燒死螞蟻。媽媽大驚失色,趕緊踩滅了火,大叫道:“這是它們的家,你沒有家嗎?”阿魯斯非常疑惑,媽媽口中的家究竟是哪裡呢?

折騰了一夜,阿魯斯臉上掛了彩腳,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劃傷。幸虧昨天塔納在,她是附近一個電工的女兒。兩人閒聊了幾句。

塔娜離開後,阿魯斯看著母親安然入睡,另一隻螞蟻從母親手上爬到阿魯斯手上,阿魯將她放回地面。或許他也像媽媽一樣在尋找自己的家吧。

第二天,阿魯斯帶著媽媽進城採購,順便去看看大哥。可剛剛到門口,就聽見嫂子說,“阿魯斯,你應該待在這裡,和我們一起照顧媽媽。”阿魯斯知道大哥和嫂子已經不堪重負,他應該留下來分擔照顧媽媽的責任。

阿魯斯帶媽媽來到一家服裝店,媽媽一眼就相中了一件蒙古袍,穿上就不願意脫下來,可這件是老闆做給他媽媽的,不想賣給別人,安魯斯讓她脫下來,媽媽就和他玩起了捉迷藏,老闆娘見狀,決定將衣服送給他,說:“沒事的,穿走吧。”

阿魯斯說:“我媽變得像孩子一樣了,對不住你了。”

一轉眼,媽媽又不見了。阿魯斯追到了一家劇院,媽媽看著空蕩蕩的舞臺。

阿魯斯拿過媽媽手裡泛黃的入場券,這才明白在媽媽的記憶裡,有一場馬頭琴獨奏演出,伴隨著腦海中的旋律,媽媽自顧自的說:“阿魯斯剛出生的時候紅彤彤的那麼小,我總是把他們倆獨自扔在城裡,還好有音樂陪著他。”

第二天,塔納幫阿魯斯家通上了電,阿魯斯現場給塔娜做了一段有趣的音樂,他採集了摩托車的引擎聲和喇叭聲,經過簡單的製作,就有了一段極具特色的音樂。阿魯斯說:“任何聲音都能做成音樂。”塔娜覺得挺好玩的,說:“如果你留在這裡,草原上有那麼多聲音。你可以把這些聲音都變成音樂嗎?”

這句話點醒阿魯斯,他可以留在草原,一邊照顧媽媽,一邊採集草原上的聲音。

媽媽不知從哪翻出一個收音機,伴隨著音樂,媽媽似乎找到了新的樂趣。可一轉眼,媽媽卻遊蕩到湖邊。阿魯斯趕緊拿上繩子,將他和媽媽綁在了一起,以後這根繩子就係在他和媽媽之間,像一條臍帶,代表著牽絆和歸屬。

媽媽閒不住,非要去煮酥油茶,結果因為記性差,鹽放了一次又一次。喝了自己煮的茶,媽媽皺起眉頭說:“這是誰煮的茶?”

給媽媽洗頭時,大哥上門看到狀態好了不少的媽媽,他很欣慰。阿魯斯跟大哥說了自己的決定,他不回北京啊,做音樂在哪都能做,以後有演出的話,你們就幫忙照顧幾天。大哥一口氣將媽媽熬的酥油茶喝個精光。媽媽目送大哥出門,說:“我的小鳥們,都飛走啦。”

傍晚的湖色呈現出碧玉般的通透,母子倆坐在湖邊,夕陽融化在青藍色的天際,“臍帶”散發出金色的光輝,他們就這麼靜靜的看著粼粼火光。銀藍的天空中,一架飛機與彎月擦肩而過,阿魯斯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

當天夜裡,阿魯斯睡的正香,一個醉酒司機撞開了他家牆壁,酒醒之後,司機留下一車羊羔做抵押,約好兩天後帶人過來修補牆面。至於那個洞口,只能先拿塑膠布遮一下。

阿魯斯覺得倒黴,媽媽卻很開心,吃飯時她故意把桌子搬到破洞處,外面的世界若隱若現,房子像極了胎盤。阿魯是無奈的問,“你要回的家到底是哪裡啊?你說說家裡都有誰?”媽媽想想,指著一張照。便說“是他們,樹就是我的家。”

阿魯斯看到照片,那棵樹很好辨認,因為那是一棵生死樹,一半生,一半死,一半生機,一半枯黃。阿魯斯這才知道,媽媽要回的家是草原更深處———媽媽父母的家。

那年沙塵暴,姥爺出去找羊,再也沒回來。姥姥也是那年走的,因為走的太突然,這件事一直是媽媽心裡的隱痛。如今她得了老年痴呆,什麼都不記得了,卻只記得那件事。

原來媽媽想要回去的就是兒時的那個家呀,媽媽也想找自己的媽媽,這一刻,媽媽像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連線他的臍帶斷了,所以她迷路了。

平時阿魯斯都跟媽媽綁在一起,當他外出時,就把媽媽綁在床角,可這天他回來晚了,媽媽內急,想上廁所。所幸好塔娜及時趕到,她剪斷了繩子,並質問阿魯斯:“綁著她就能解決問題嗎?你連尊重自己的媽媽都不會嗎?”阿魯斯有些無奈,“對媽媽來說,最重要的就是平安無事,沒有這個繩子就無法確保他的安全,而且她已經不知道我是誰啊。”

既然他們的房子被撞壞,天氣又漸冷,塔娜就讓他們先搬到自己家住。塔娜的家人對他們很熱情,塔娜的爺爺還打趣道:“這是孫女帶回來的孫女婿嗎?”

酒過三巡,塔納的父親看到照片跟阿魯斯說,“像你這樣的好孩子不多了,你要找到那棵樹,我小時候見過,往那個方向走,一路走一路問,就能找到它了。”

阿魯斯決定帶媽媽去找那棵樹,帶他去他想去的地方。當天晚上,媽媽忽然聽到一陣歌聲,打歌,媽媽似乎看到了他的爸爸,媽媽聽見了兒時的搖籃曲,媽媽想要去追隨那根臍帶,卻被身後的臍帶牽絆住了身體。

第二天,阿魯斯騎上邊三輪,拉上蒙古包,帶著媽媽踏上了歸家之旅。

傍晚,阿魯斯在河邊支起小灶,兩人一邊喝羊湯,一邊欣賞日落。紅日照枯樹,天地連一線,暮色漸成,天空呈現出深沉的藍。

第二天一早,一隻迷途的羔羊闖入蒙古包,媽媽抱在懷裡不肯撒手,阿魯斯只好帶著媽媽去尋找小羊的家。他們走了很遠,終於發現了一羊群。阿魯斯闖入羊圈,抓來一頭母羊,準備給小羊餵奶。牧場主雖然脾氣暴躁,但誤會解束後還是過來幫忙。看著小羊找到媽媽,愉快的吮吸乳汁,媽媽動情的唱起一首歌。

牧場主給阿魯斯的摩托車加了油,阿魯斯問他,“你知道一半是活一半是死的那棵樹嗎?”牧場主說:“聽老一輩人說過,北邊有你們再往那邊找找吧。”

阿魯斯騎上摩托一路向北,路過一片擋著圍欄的草原,他們開啟門,徑止闖入,結果沒走多遠就被無人機截停。

媽媽沒有見過無人機,只是動噥道,“長生天開口跟我說話了。”

阿魯是隻好離開草場,繞路而行,像是得到了某種啟示,他也不再著急趕路,而是錄下媽媽踏過草地的聲音,製作成音樂,媽媽帶上耳機安靜聆聽。自從踏上回家的以來,媽媽似乎變得平靜了。

夜晚,他們在湖邊支起蒙古包,塔娜忽然尋來,媽媽趕緊遮住尿溼的床單。阿魯斯安慰道:“我小時候也經常尿床,你還記得嗎?太陽一曬就什麼都沒有了。”

媽媽的病似乎越來越重,塔娜給她清洗了身體。入夜,篝火燥紅了塔娜的臉,音樂響起,美妙的音符觸動著少女的心絃。塔娜動情道:“我喜歡你現在做的事情,這不應該只有馬頭琴和呼麥,我們也不能一直活在過去。”說著,他便吻了上去,阿魯斯也熱情相迎。就在這時,媽媽忽然坐起。

不對,是媽媽把阿魯斯和塔娜當成了自己的爸爸媽媽。阿魯斯知道媽媽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個小孩子。他為媽媽穿上蒙古袍,戴上頭巾,在草原未明的天色中,在一片濃密又神秘的藍色中,一根臍帶連線著一對母子,向著一片神秘之地走去。

湖畔是蒙古族的祭祀場所,這裡正在舉行一場傳統儀式。媽媽跪在一堆石頭邊,伸出雙手對著長生天祈禱。夜晚到來,篝火燃起,一場盛裝的舞會開始了,人們載歌載舞,熱鬧非凡。篝火騰起,如星光般的火花,飛揚在夜空裡,像無數的螢火蟲。

阿魯斯拉起馬頭琴,悠揚的琴聲裡是分別的憂傷,是憂傷的不捨,是波舍的牽絆,是牽絆的釋然。一曲終了,阿魯斯和媽媽手挽的手在篝火旁起舞。媽媽問他,“你怎麼這麼不高興?是那個姑娘讓你傷心了嗎?她不愛你嗎?”

阿魯斯說:“愛,我相信她會永遠愛我,只是她想不起來了。”媽媽說:“沒事的,時間會一直向前,就像草原上的馬蘭花,不會永遠長青,篝火迸發出的火苗映襯著遠方。爸爸媽媽來接自己的女兒啊。”媽媽呼喊著,就像兒時的抑鬱。阿魯斯眼含熱淚,拿出刀子割斷臍帶,放媽媽回家。媽媽的背影隨著火焰漸行漸遠,慢慢變成夜空中的一顆心。

我們都不過是星辰的碎片,所有的離別都是短暫的,因為終有一天,我們會再次重逢。阿魯斯繼續向前,終於抵達了旅途盡頭的家。那棵半生半死的樹靜靜地矗立在湖邊,枯榮各半,死生迴圈。阿魯斯坐在樹下,抬頭望天,似乎是在與媽媽對話。片刻後,他長舒一口氣,邁著輕盈的步伐踏上新的旅程。

我們該如何面對即將離去的親人啊?這是每一個人都需要思考的問題。臍帶包含很多連線的暗喻,比如人和自然,人和故鄉,人和自己的民族,都有一條隱形的臍帶。當一個母親變成了少女,變成了孩子,他的孩子又將如何維繫這條精神的期待呢?有時候我覺得我們一輩子都是長不大的孩子,我們的一生都在渴望兒時那樣的懷抱。我們的媽媽,她其實也一樣。

人生是一個圈,我們終將回到最初的起點。我們也許會忘了傷痛,忘了愛恨,忘了時間,甚至忘了自己,卻唯獨忘不了最初的家的感覺。而那條隱形的期待,便是一個家,也是一個民族最強的紐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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