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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何適冷哼:“老安侯二十年前便有過獻妻之舉,而今必是他那小人又主動獻了一次,他主動的事,怎麼能叫搶呢?陛下仁善,憐惜被老安侯這老混帳作賤的秦夫人,收入宮中,分明是一腔仁心,陛下高德仁性,我真是搞不懂你們到底在鬧些什麼?”
她說著歪理,大為疑惑的攤了攤手,似乎真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也真覺得慶明帝德配天地,那副真誠的溜鬚拍馬的樣子,看得御史大夫火冒三丈,直呼好一個未來奸臣的種子,這麼睜眼說瞎話,這怕是他大梁將來的禍害吧!
比起這些諫臣,慶明帝則稍有舒坦,深吸了口氣後,看向阮何適的目光略帶柔和。
對了,這才是他的好臣子!
什麼搶奪臣妻?他搶個屁!他那是拯救被衛智春糟蹋的可憐人。
所有的一切分明都是衛智春的錯!
若不是衛智春,他當年不會和幸芳形同陌路,若不是衛智春欺瞞哄騙他,也就自然不會有後面這些爛事了!
慶明帝深覺有人懂他。以前衛智春就是這樣堅定的帝黨,是他座前的狗犬,他雖厭惡衛智春,但不得不說衛智春在這方面,確實很合他的意。
慶明帝仔細的打量起阮何適,越看心裡越滿意,這阮卿是老三的表兄,賢妃的孃家子侄,看起來確是個忠心為主的,很不錯。
阮何適暗裡直翻白眼兒,表面上卻不動聲色。
但阮何適縱有一腔“忠心”,也只是獨身一人,打不過滿朝文武,沒修煉到舌戰群儒的本領。
慶明帝哪怕再怎麼不願,最後還是親起身來,自悔過錯,又主動給死去的六皇子和六皇子妃大加追封,才勉勉強強讓朝堂上的鬧騰平息下來。
對自信高貴的老皇帝來說,要他低頭認錯,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加之帝王威信大減,顏面盡失。下了早朝後,摺子都沒批,先請了太醫。
但無論怎麼說,阮何適正式入了慶明帝的眼。短短時間內,一躍成為了御前紅人。
因這樣那樣的關係,阮何適和洵王府這邊沒再聯絡過,但和竇錯玉的親事倒是很順利的定了下來。
慶明帝原是想把竇錯玉指給三皇子的,轉念一想阮何適是三皇子的親表兄,三皇子也好阮何適也罷,都沒差,終歸和他二兒子元邵搭不到一堆去。慶明帝很爽快的點頭應了。
慶明帝一心大力扒拉三皇子上位,和殷皇后衛邵這邊劍拔弩張,關係日漸緊張起來。
殷皇后對慶明帝的人品很沒有信心,看宮裡這氛圍不對,乾脆暫時免了沈雲西進宮請安的事宜,怕他藉機逮著兒媳婦生事。
沈雲西不進宮,宮裡的事也就只能聽衛邵說。
這日衛邵晚歸,帶回來了一個訊息:秦蘭月和沈姑母沈傳茵,時隔一年,終於母女重逢了!
沈雲西聽了都忍不住嘆了一聲,好可惜不能親眼目睹那感人肺腑的場面。
不過雖不能看,但故事她卻是聽完了的。
這一切還得從沈姑母這邊說起。
卻說沈姑母自在魚兒衚衕被慶明帝帶走之後,替了一個死去的小選侍的名兒,由大太監田林安置在冷宮偏處。
那地方冷清少人,空屋子也多,不引人注意,田林專程倒騰出一塊地來,供慶明帝養嬌。
慶明帝這人尤其現實,沈姑母像歲夫人,卻又不夠像歲夫人,還不足以讓他痴迷沉淪,為之破例,他喜歡是挺喜歡的,卻還不到特別上心的地步,加之沈傳茵和沈萬川兄妹私通的事兒,他也挺嫌惡的,就沒想過叫沈姑母見光。
沈姑母自進宮後,一直被關在冷宮旁的小宮殿裡,一步也不能踏出去,沒有半分自由。
但好在物質不缺。這座小小的宮殿,被田林裝扮得極好,慶明帝心裡也記掛著她這個替身樣板兒工具人,隔三岔五的來一回。宮人見此對她也都恭敬,不敢怠慢,吃的穿的一應之物,雖都是按歲夫人的喜好,不是她喜歡的,但絕對都是宮裡頭最好的。
沈姑母雖然難受,可這日子也勉強過得下去。好歹也享受到了。
直到秋狩歸來後不久,慶明帝就開始不對勁兒,到了年後,更是突然之間再也不踏足這邊的宮殿了。
沈姑母不能出門,只隱約聽宮人說起宮裡多了位秦貴妃,皇帝如何如何愛寵之類的。
沈姑母一開始並沒有把那位秦貴妃放在心上,但秦貴妃的到來卻是實打實的影響到了她的生活。
她在這宮裡,全仰仗著慶明帝過活,當慶明帝將她冷落下來,金籠子褪色,慣來捧高踩低的宮人便徹底換了一副嘴臉。
她日常的飯菜吃食全是餿的,到她手裡的東西盡是壞的,連原本屬於她的衣服首飾都被人或偷或搶的奪了過去。冬日冰天雪地,沒有炭火不說,甚至棉衣都沒見著一個。
沈姑母出不去宮殿,又按不下奸滑的宮人,一時間求救無門。
就在沈姑母滿心絕望的時候,老太監沈萬川悠閒的走進了這方庭院。
第102章
◎母女重逢◎
當時正是下午,夕陽斜照。
這處宮殿的宮人們懶了一個寒冬,石板間縫裡,雜草叢生,白石圍砌的小方池中擠擠挨挨的浮萍裡飄了死魚,也無人清理,一股隱隱的腐朽爛味兒中,顯出不可思議的荒蕪來。
不是冷宮,卻和不遠處的冷宮無異了。
被推摔在庭中的沈傳茵身上只套了件宮女日常穿的單衫,料子發舊發白,稱得她人也是單薄慘白的。
她要比以往瘦上許多,臉上也擺出了苦相,眉梢眼角盡顯歲月的痕跡。
從她的首尾上,再看不見從前在他精心呵護下的天真爛漫,也沒有了在魚兒衚衕時被慶明帝捯飭後的翩翩若仙,如今通體只見受盡欺凌後的可憐兮兮的落魄萎敗。
沈萬川一見她,心底深處就不由的發出一聲冷嗤,與此同時還有大大的得意的痛快。
背叛他,拋棄他,一心攀上皇帝,以為就富貴圓滿了?
現下又怎麼樣呢,慶明帝新鮮勁兒一過,到頭來還不是這樣一副慘相!
活該!
以為誰都像他一樣,眼被屎糊了,心被豬油蒙了,為她捨身舍死,為她肝腦塗地,是個任她拿捏的大蠢蛋嗎?
這就是她應得的報應!
沈萬川在心裡嘰嘰歪歪的閒步走近去。
他此刻出現在沈姑母面前可不是意外,他也不是第一次到這處宮殿來。
打從洛山行宮回來,進入了慶明帝的內侍大隊沒多久,他就發現沈傳茵的蹤跡了,半年來在這處院牆外不知幾多徘徊。
他一直在暗處冷眼觀看,而至今日終於走了出來,和他這宿命糾纏又許久不見的妹妹面對面了。
對慶明帝,沈萬川是恨極的,但對沈傳茵,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又做了多年的愛人,情感就要複雜的多,有濃重的恨也有難平的怨。
近些日子,沈姑母在宮人手裡過的苦難日子,一大半都是他暗中授意的。從行宮到紫宸殿,他晉升很快,也算是太監裡的一個小傳奇了,主子間有主子間的規矩,宮人間也自己的社會,因他得臉,小宮人們可不就使著勁兒的孝敬他嗎。
當然這些都是私底下乾的,明面兒上他今兒是來太監救美的。
在相輝樓見識了衛智春一戰封神之後,老太監沈萬川心裡是豪情澎湃,更有些迫不及待。
他已經忍慶明帝很久了!
親眼看著他錦衣玉食,風光無限,再對比自己家破人散,斷根做奴的悽慘,每多捱一天,他內心的恨意就直往上翻。
如今他深得慶明帝和大太監田林的看重,在紫宸殿內近身行走,多有便利,差不多也是時候幹出一番大事業來了!
沈萬川豪氣沖天的將浮塵一甩,親將跌倒在地上的沈姑母扶了起來,而後便對著那些小宮人一通訓斥。
硃紅廊廡下,小宮人們不停的打躬,瞄了瞄沈傳茵,乾笑的訥訥應是,又問說:“仇爺爺怎麼有空到我們這小地方來?”
沈萬川笑罵了句,才尖兒嗓子的嗨了聲,下巴往西邊兒方向揚了一揚:“哪有什麼空兒,幹正經兒事來的,今兒冷宮有新客,陛下打發我將人送過來,路過這處聽見動靜,一進來就看見你這小兔崽子放恣呢。”
邊說邊一浮塵敲到他腦殼上:“收斂些吧你,沒大沒小的!”
那小宮人抬手抹了抹被打過的腦門兒,討好的說:“仇爺爺在御前也辛苦了。”
他壓下聲,用只他們近前能聽見的音兒道:“聽說最近陛下那兒很不好伺候,我看冷宮也是三天兩頭兒的進人啊。”
沈萬川頷首嘆道:“可不是嗎,還不是為老安侯和淑妃,陛下近日火氣重呢,不說我們了,連田大監都提心吊膽的。也不知什麼時候是個頭兒。”
“算了,不和你說了,我這還得趕著回去呢。”沈萬川在石階稜上颳了刮鞋底板上的泥,語重心長的提點那小宮人:“我跟你說,明日午時,陛下要在玉蘭花苑裡用午膳。”
他悄聲說:這都是老習慣了,那玉蘭花是咱們陛下的心好之物,龍顏不悅的時候就愛往那處鑽,你可記住了,明兒可別往那處去閒晃,小心冒犯了天顏。”
那小宮人忙是作揖應好。
沈萬川往沈姑母臉上斜睨過一眼,便扭身走了,結束了這一場單方面的兄妹會面。
沈萬川離開這邊,又勾著笑去了承熙宮。
而這頭的沈姑母並沒有認出那個老太監就是自己曾經的情哥哥。在沈萬川走後不久,沈姑母又被小宮人們擠兌了一番,連晚食都沒她的份兒。
沈姑母大晚上的餓的肚子疼,心發慌,蜷縮成一團。
她自小被如珠如寶的呵護,沒成婚前有沈老夫人和沈萬川這對母兄,成婚後又有秦立業一心一意的護疼,哪怕是秦立業大病,被秦家族親搶奪家產的時候,也沒說缺她吃喝,受這飢餓的。
原以為兄長去了,她跟著天下間最尊貴的男人,可以永想富貴安寧,哪曾料,好處沒享受到,反而她這輩子沒受過的苦,在這宮裡頭全受了個遍。
再這樣下去,她遲早要像冷宮的那些瘋子一樣,死在這裡頭了。
她住的這地方,過的這日子,儼然和冷宮沒差了。
沈姑母輾轉反側,她從來就不是個會輕易放棄的人,哪怕是在逆境之中也是堅強不屈的。
這慶明帝,簡直就是她跟過的真愛裡最差的一屆!
和死去丈夫秦立業,與被閹了的哥哥沈萬川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但這是在宮裡,她沒有辦法另尋良人,還是得從他身上入手。
可任她有萬般手段,慶明帝不過來,她見不著人,縱使有力也沒處使啊。
沈姑母思前慮後,呼地腦筋一拐,回想起了白日裡那老太監說過的話。
明日午時,慶明帝要往玉蘭花苑去。
玉蘭花她再熟悉不過了。
慶明帝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幹什麼都愛搞點兒紫玉蘭擱上。
只因是那什麼幸芳的女人最愛的一物。
她也是因與那女人生得有些像,才招了他的眼的。
玉蘭花苑她也常聽小宮人們說起,雖未去過,卻也大約知道方位。
沈姑母越想著,出了神,目光漸漸堅定,翌日晌午,趁那些宮人們不注意,從小宮殿裡偷溜出去,往玉蘭花苑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運氣好,一路意外的很順利,竟真叫她摸到了慶明帝跟前……
“她過去的時候,秦蘭月也在?然後她們母女倆就見著了?”沈雲西將下巴擱在他肩頭,輕聲問道。
衛邵笑搖了搖頭。
迫於前朝的風波和壓力,慶明帝這段時日幾乎不往承熙宮去,有意無意的很冷落了秦蘭月。
和她娘沈傳茵相同,她在這宮裡其實也靠著慶明帝過日子,秦蘭月在承熙宮一連半月都不見慶明帝影子,終於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