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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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年啊。對於幾個年輕人來說,那也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莫妮德公主還未出生。蘿意達則在襁褓中,在金冠花圍繞的氈房裡微笑呢。而多蘭赫爾王子,也不過是個剛剛學會走路,因為跌倒在地,嗚嗚地哭個不停的孩子吧。
此時此刻,他們聽著長老講述著過去,彷彿身臨其境。兩位慈祥長者的目光都變得溫和沉靜,面帶微笑,廳堂上陷入了片刻的寧靜。
蘿意達和莫妮德手挽著手,心中也不禁為他們的神情感動。她們想笑,卻滿懷敬意地望著兩位鬚髮皆白的老人。
莫摩爾面色鐵青,空洞無神的目光,呆呆地望著牆壁上搖動的影子。沒有人去理睬他。
過了一會兒,莫妮德小心翼翼地問道:“二十三年前,發生了什麼嗎?”
芙蘭笑道:“啊。那時我們也還都年輕呢。”
她們看到芙蘭長老的臉上泛起了一絲紅暈。她滿頭的銀髮像月光流淌在飽經風霜的肩頭。格萊特笑道:“是啊。我們好像從未那麼年輕過呢。”
“聖城有多少值得我們去留戀的過去啊。”她說道,“那是多麼值得回憶的事情啊。莫妮德公主,我們就在這座小樓裡,最後一次迎接了聖城的朋友和指導者,阿斯特拉爾先生的到來。”
“即使你不說,我也常常會想起那一天。可是,你為什麼又提起了那一天呢?”格萊特看著她,不解地問道。
她看著還在一旁站立著的,貌似鎮定,手中的杖卻已微微發抖的莫摩爾。她手指著他說:“你不會忘了吧?莫摩爾先生,顯然你也不會忘記。”
莫摩爾眯著雙眼,冷笑不語。
她繼續說道:“那時阿斯特拉爾先生已經很少有機會來聖城和他的老朋友們相見了。所以,你們也可以想象到,他的到來會給我們帶來多大的驚喜了。可是,更讓我們開心的是,他給我們帶來一個好訊息。”
“是什麼樣的好訊息呢?”莫妮德好像也變得像她的鐵匠朋友那樣,好奇而急切地問詢著。雖然廳堂之上還有兇惡的敵人,蘿意達還是想笑出聲來。莫妮德不禁也掩口偷笑了。
芙蘭看著莫妮德和蘿艾達,神情溫柔疼愛:“你們太年輕,當然不會知道。那個時候,可是有個年輕人,曾在這片大陸上,掀起了一陣了不得的狂飆呢。在短短地不到半年時間裡,他的不羈狂妄把這片大陸攪得天翻地覆。那些執掌大權,手握有重兵的諸王也拿他無可奈何。最後,就像以前他們遇到艱難時總會想到聖城時那樣,他們也派出使者求助於聖城。
當然,他們應該那樣做。那就是聖城的職責。七聖會也曾派出過巡風使,卻都沒能尋找到那個年輕人的蹤跡。儘管他的行為已經在大陸上引起了很大的恐慌,他卻仍毫不掩飾地,肆意使用他所具有的神奇強大的力量,引發了無數混亂和恐慌。七聖會從各地得到的訊息都明白無誤地告訴我們,必須有人去制止他。
可即使幾位長老親自走出聖城四處尋訪,那個年輕人卻總能逃脫。是的,我們找不到他了。這在別人的眼中,無意中也成了對七聖會的詬病緣由。我們都想找到他,可是,沒人知道他叫什麼,來自哪裡。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那樣做。我們收到許多他的訊息,可是,他行蹤不定。被他傷害到的人也越來越多,對七聖會的不滿在大陸上蔓延。我們必須阻止這一切繼續下去。
那一天,就是在那個時候,我們迎來了阿斯特拉爾先生。無論怎樣的歡迎對先生來說,都不足以顯示我們的喜悅。可先生卻隻身靜悄悄地進了城。莫妮德公主,就是現在你身處的這座小樓裡,我們把酒言歡,盡訴久別之情。
我們有說不完的話,畢竟我們都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過先生了。可他突然提起了那個幾乎已經成為大陸公敵的年輕人。他說,那個年輕人已經不會對大陸再造成更多的傷害了。雖然我們都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說。可是,既然他那麼說了,就一定是那樣的。所以我們都很高興。”
“是啊。”格萊特手捋長鬚,嘆息著說道,“雖然他並沒有說那個年輕人叫什麼,而且,我也一再追問過。可他終究沒有說出來。我並不知道他在顧忌什麼,或者,先生也可能不知道吧。不過我還記得他清清楚楚地告訴我們。也許那個年輕人很快將會來到聖城了。雖然他之前的所作所為太過於瘋狂,我仍然對他並不放心。先生卻說,既然他已經對過去所做過的一切有了悔過之心,聖城就應該有他的一席容身之地,好讓他改過自新。我當然答應了先生。可是說實話,時至今日,我還是未免有些耿耿於懷。”
芙蘭也笑了:“誰又不是呢?可是,既然先生那樣說了,我們還是答應了他。不是嗎?”她嘆了口氣,“可是,在那之後,我們等了很久,可並沒有見到那個年輕人啊。當然,也再沒有聽到過他繼續興風作浪的訊息了。”
“可我還是不明白,”格萊特皺起了眉頭疑惑道,“這件事和莫摩爾的背叛又有什麼關係呢?”
“你說的沒錯,格萊特先生,”她回答道,“我當時絕不會想到原來竟是這樣!在阿斯特拉爾先生離開後,我卻無意中發現,莫摩爾先生躲在無人的地方,就像現在這樣滿臉的愁苦欲絕,痛哭流涕。對不起,我當然不是有意那樣想看到的。當時,我還以為那不過是因為攪得大陸人仰馬翻,給聖城的名聲帶來汙毀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每個人都應該像那樣表達著自己的情感。莫摩爾先生不過是更加激動罷了。
如果我沒有記錯,那一天你原本也是很高興的,莫摩爾先生。那時的你想必還是堅守著,自己心內那一片對聖城的忠心。可是隻有我看到了,哭泣的你喃喃自語心事重重的樣子。一開始我並沒有聽清楚你說的是什麼。可是,我卻不知道為什麼,除了喜悅和解脫,你的臉上還有著一層憂色。”
格萊特手撫長鬚,臉色凝重地頻頻點頭。
莫摩爾臉上的傲氣早已消失不見,他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痛苦地喘息著,喉中發出嘶啞的呻吟。
“我從未懷疑過我看到的那一切。直到格納爾先生去世後,我秘密地開始調查你們。”她看著格萊特,“當然,如果我一開始就選擇信任你—格萊特先生,說不定能省下不少的時間呢。”
格萊特苦笑著:“我們本來都沒有那樣的權力。可是,既然我也那樣做過,所以,我當然不會對你的不信任有所抱怨了。那麼,你發現了什麼嗎?”
“事實上,我的發現少之又少。在今天之前,我也從未覺得有什麼可疑之處。可是,現在把以前的聯絡在一起,說不定我就發現了他為什麼在聖城,身居高位幾十年,卻最終選擇了背叛。”
她把目光挪到牆角邊顫抖著的可鄙的叛徒身上,繼續說道:“我在莫摩爾出生和修行的地方,探索了很久,可是,一無所獲。和我們一樣,他的親人和朋友都不多,蒙德威亞的人民只是因為聖城的一位長老出身於此,甚至倍感榮耀。可是,莫摩爾年輕時已經離開了那裡,已經很少有人見到過他。
我查了許多地方,可是他和你一樣,格萊特先生,毫無瑕疵。我想,也許我不得不放棄,另尋它途了。可是,在這些年裡,我的辛苦並不是一無所得。我有一位極其出色的巡風使,她也一直在按照我的囑咐暗中調查。她也是極其偶然地探查到,在他被選為長老的那一年,他曾經回到過蒙德威亞。”
“她—我是說你的那位使者,她又發現了什麼嗎?”格萊特問道。
芙蘭搖搖頭:“並不像你想的那樣。因為,在我最初聽到時,也不相信。我一直覺得那是無稽之談。”
“到底是什麼呢?芙蘭長老。”格萊特追問道。他們也都屏氣寧息,也許,她說出的正是莫摩爾瘋狂背後的真相。
芙蘭嘆了口氣,她慢慢說道:“真的很奇怪。如果不是我的巡風使親口告訴我的,而我又是極其地信任她,那我肯定到現在都不會相信的。當然,她也不能確定,所以,當初對我說時也才猶猶豫豫,含糊不清吧。你會相信嗎?格萊特先生,發誓畢生忠實於聖城,獻身長老會的一位長老,竟然會有一位妻子。”
“什麼!這怎麼可能?”格萊特不禁喊出了聲。
“只怕還不止如此。他也許還有一個兒子。”芙蘭嘆道,“我當初聽到時,就像你現在這樣驚訝,我無論如何也不相信。”
“那麼,你後來還是相信了嗎?”
芙蘭搖搖頭,“我不敢去想,誓言捍衛聖城,把畢生的一切都奉獻給熱愛的聖城的長老,會違背了誓言,真得會娶妻生子。”
格萊特嘆了口氣。他們都把目光投向垂著頭,佝僂著腰身的那個老人。他彷彿一下子變得更老了,臉上的皺紋苦澀地堆在一起,他的影子可憐地留在月光揮灑的牆壁上,瑟瑟發抖。
“阿斯特拉爾先生離開了聖城,”她看著莫摩爾,“我們並沒有等到他所說的那個年輕人。可自那之後,莫摩爾先生性情大變。”
格萊特先生也點點頭:“我也注意到了。只是我當時並沒有放在心上。”
芙蘭又說道:“後來,我跟隨著他到了精靈島。那裡剛被海盜洗掠過,可是,我很快就失去了他的蹤影。我並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來的精靈島,又在那裡做了些什麼,見過哪些人。不過,我的巡風使在精靈島的查詢卻頗有收穫。後來從她那裡,我還是多少得到了訊息。莫摩爾一直在尋找一個人。而且,說不定就在那時,莫摩爾已經和海盜有了勾連。當然,我也只是懷疑。”
“也是在那段時間裡,他還數次到了米翰思。這些年來他都沒有放棄過,一直在尋找的那個人。”她的眼神突然變得清澈無比,那是心思和眼睛都通透明瞭才會發出的光芒,“直到後來,我才終於想明白了,莫摩爾在無人的角落裡,痛哭流涕時喃喃自語的那句話—是的。他說的是,‘我的兒子’。”
“我的兒子!”突然,一直萎縮在牆角的莫摩爾再也無法支撐內心的煎熬,他發出一陣怪笑,頹廢的身軀更加彎了下去。他撕扯著鬍鬚,哭泣著,嚎叫著,“我的兒子,我的兒子啊。是我對不起你。我是多麼愚蠢啊。我一心一意地為了聖城,可是,我又得到了什麼?我甚至因為你不能做個正常的人,而感到恥辱和羞憤。我對你說過的那些話,多麼無情啊。我冰冷刻薄地眼神,一定深深傷害了你啊。你死了,這就是對我的懲罰吧。
可是,你也是我的驕傲啊。我從沒對你說過,我有多愛你。可是,聽到你將要來聖城的訊息我不禁痛哭失聲。我比他們任何一個人更開心,更幸福。可是,你並沒有來。你一定已經死了!你一定是被阿斯特拉爾殺死了!也只有他才能殺死你!他是不會放過你的!我當時就不該去相信他的話。你一定,已經死了。可笑啊,我也曾期待著聖城能帶給你,你一直想要的安寧。”
“我的兒子啊!我可憐的兒子啊!”他佝僂著身子,涕淚皆下。他醜惡骯髒的樣子讓芙蘭皺了皺眉頭。莫妮德和蘿意達都被他的嚎聲嚇到了,多蘭赫爾厭惡地看著痛哭的老人。剛才他還倨傲地嘲笑著聖城,嘲笑人們心中最值得珍重的愛。
“既然一貫標榜自由的聖城連我最愛的人都無法守護,那它對我還有什麼意義呢?我真是愚蠢啊!為了誓言,我冷冷地拒絕和傷害了你。我從沒有真正熟睡過,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你轉身離去時傷心的眼神。我要為我對你犯下的罪過向你懺悔。我要報復!我要毀了聖城,我要毀了它!我的兒子啊!莫蘭克,我的兒子啊!”
格萊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莫蘭克嗎?那就是你兒子的名字嗎?”
“我的兒子啊。你一定已經被殺死了!我可憐的兒子啊!”他的頭幾乎碰到地上,渾身顫抖抽搐著。
蘿意達和莫妮德越聽越心驚。蘿意達瞪大了眼睛,拉著芙蘭長老的手問道:“你們說的那個年輕人,難道就是莫蘭克先生嗎?”
“莫蘭克嗎?”芙蘭扭過頭看著莫妮德和蘿意達,“就是那個年輕人的名字嗎?”
格萊特手撫著鬍鬚長嘆了一聲,“格雷恩在聖城時也曾對我說起過這個名字。難道真的就是阿斯特拉爾先生說的那個年輕人嗎?”
蘿意達走上前一步,對兩位長老和同樣吃驚的多蘭赫爾,講述了在佩德塔蘭神山的遭遇。“我們就是在那裡遇到了一個叫莫蘭克的人。”
莫摩爾猛地抬起了頭,他的眼睛惡毒驚恐,“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兒子肯定已經死了!”
蘿艾達根本不去理會他。她說:“我們親耳聽到他自己說的。他因為身負魔法為世所不容,所以立誓把帕林卡巴卡瑪攪得天翻地覆。和兩位長老剛才提到的一模一樣。他也正是遇到了阿斯特拉爾先生。而且,他曾和先生打賭—如果他不能勝過先生,就將聽從先生的意願迴歸聖城。可是,阿斯特拉爾先生雖然收服了他,但他最終卻沒有來到聖城。他寧願一個人孤孤單單終老於佩德塔蘭。因為,”她厭惡地看了一眼伏在地上哭號的莫摩爾,“他不能原諒一個深深傷害了他的人。”
芙蘭長老不住點頭嘆息:“那不會錯了。一定就是他。想不到,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了他的名字。不過,”她又看著摩摩爾,“這個莫蘭克還活著,你也不會想到吧?”
“胡說!你肯定在胡說!”莫摩爾涎水沾滿了鬍鬚,貼在胸前,他搖擺著站立不穩,頓足捶胸更加癲狂了。“如果他沒有死,為什麼要躲起來!胡說!你們在胡說!不可能!我的兒子,一定被阿斯特拉爾殺死了。不可能!他怎麼會還活著!他怎麼會離開深愛他的父親,遠避深山。我一直都在聖城盼望著他能早日前來!不可能!你們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我就是要為莫蘭克報仇,我要毀了這座骯髒可笑的城市!”
蘿意達冷笑道:“看到你我已經明白了。為什麼莫蘭克先生雖然已經答應了阿斯特拉爾先生去往聖城,但最終並沒有成行。他恥於見到傷害鄙夷過他,讓他無法面對的你吧?他寧肯孤零零地一個人與佩德塔蘭山林為伍,也不願意見到他的父親。他雖然很孤獨,可是也許他並非不快樂。他還活得好好的呢。”
格萊特哼了一聲,也說道:“格雷恩確實曾說起這個名字。他有著強大的力量,卻不願接受聖城的庇佑。雖然那是他的驕傲讓他不肯接受聖城的保護。可是,他也一定是不想再看到你了。所以才隱身於大山,再也不想回到令他傷心的地方了。現在,你還有什麼好說的。摩摩爾,你喪心病狂,壞事做盡,卻從來沒想到過,到頭來是你自己害了你的兒子。”
“不!不是真的!我要去找他!我要看到他真的活著!”他猛地抬起了頭。
芙蘭厲聲喝道,“你哪兒都不能去!武士們,把他抓起來。”金甲聖殿武士們齊聲應諾。
莫摩爾被驚醒了。他冷笑著,眼睛裡又迸出暴戾殘忍的目光。他一躍而起揮起手中的杖,猛地衝向莫妮德。
“你怎麼敢!”芙蘭大聲斥道。她揮袖阻擋在兩人中間。蘿意達和多蘭赫爾也早拔劍上前護衛著莫妮德。
莫摩爾一擊不中,他輕呼一聲,向著視窗飄去。只聽一聲雷鳴般的怒吼,一道寒光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