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寂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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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利恆是個什麼地方?”羅嘉坐在一塊巨石的陰影下,觀察著它被風吹蝕的紋路。他發覺在做什麼新事情的時候,相關的知識總是層出不窮地翻湧出來,比他徒勞迷失在卷帙浩繁的知識中檢索要方便得多。
彷彿有人特意如此設計一般,羅嘉為這個想法著迷。他知道自己不是雪萊他們的造物,也不是從人腹中所生。他是一個被設計以解決某種事物的存在,而根據人理應是的樣子,他的製造者追求的目的應當非常出色,且艱難。
這種認識可能會讓許多人喪失鬥志和自我價值,但對羅嘉不一樣。這個孩子認為萬事萬物都該有自己的用處,單純,甚至有些殘忍。
我的造物主一定非常偉大。他期待地想。
“伯利恆是四境中最晚被建立起的城市,禮讚無厭女王。”納瑞克的聲音毫無起伏。實際上,如果不是羅嘉不依不饒地問,他估計都懈於解釋這句話。
“神?”羅嘉抓了抓頭髮,他被給予的記憶裡沒有這些東西。但雪萊提到過一句。
“既有天然生成,也有人工產物。”她補充道,“但都有……輻射性。”
“那它好用嗎?”他謹慎地問。
既然需要付出代價,那肯定要有些用處。他很滿意自己的邏輯推理。
納瑞克看了小個頭的同伴一眼,認真想了想。“不好用。”
“哦……然後呢?”
“第七個然後。”聖盃騎士心平氣和地說,起身的動作抖下了許多沙土和鐵鏽,“你說了不再問了。”
羅嘉抿起嘴,同樣起身跟上高大的同伴。他走了幾步,故意用力踩踏黃沙,讓些許沙塵濺到納瑞克的腿甲上,一邊偷偷看著對方的動作。
咔啦,咔啦。納瑞克繼續往前走著,任憑沙塵飛濺,每一步的幅度都幾乎一致。眉骨投下的陰影遮蔽了他的雙眼,但羅嘉知道他正專注地看著前方。
羅嘉繃緊的肩線塌下來,抓緊自己的揹包,小聲說:“對不起。”
“為什麼對不起?”納瑞克認真問。
“因為我想再問一個問題。”
“好。根據流傳出的說法,這座城本來禮讚舊神,但隨著其中居民生活的放蕩恣睢,無厭女王的崇拜逐漸興起,一座座舊神的廟宇被搗毀或者遺忘。六十六年前,恰逢禮讚舊神的盛會,無厭女王因被漠視嫉恨不已,降下震怒劈碎了眾神的雕像,也降下六重災變給這座城的人。”納瑞克像背書般平鋪直敘。
“你不會厭煩吧?”
“什麼是厭煩?”
“……你沒有厭煩,為什麼不回答?”
“我沒有,是你剛才自己說問完這一個就不問了。”
“……我是怕煩到你。”
“我沒有,我只是告訴你自己說的話。”
羅嘉閉了閉眼睛,嚥下與外表不相符的嘆氣。“納瑞克,外面的人都像伱一樣嗎?”
“不知道,”在熾熱起來的日光下走了這麼遠,聖盃騎士的聲音依舊只是沙啞,彷彿時間在他身上凝固。“他們基本都很想殺我。”
“啊?”羅嘉停在原地,微微張開嘴。他很清楚自相殘殺這個概念,但從未真正見識過。他的監護人們更多像在遊戲,而不是認真想抹去對方——好吧可能偶爾確實會。但他依舊很難想象自己的同伴如此遭人憎恨。
“因為我有使命,在這片土地上,不信神而有自己使命的人會受到詛咒。敵對的信徒會聯合起來圍獵這些人,即使他們相互憎恨到幾欲瘋狂。”納瑞克如是說,步履依舊,彷彿毫不在意羅嘉是否掉隊般。“你有神嗎,小傢伙?”
“沒有!”羅嘉大聲說,彷彿在宣稱什麼一般,“我不認識他們!“
“那麼跟上吧,你也沒有庇佑了。”被稱為聖盃騎士的人沒有回頭。
黃沙,綠洲,然後是更多的黃沙。羅嘉記不太清自己已經走多遠了,但僅僅修正了一次。好在他並不算真正的孩子。他們都沒有停下來進食。納瑞克不說,他自然也不提。
在嚴格遵循標準二十四時的暮星號,一日三餐是一種神聖不可動搖的儀式,即使是雪萊也會從容地把各種食物送進嘴裡,不過羅嘉猜測她金屬化的身軀處理這些東西需要的能量比它們提供的還多。但現在他在科爾基斯的土地上,沒有人能管轄他。
羅嘉用餘光瞄了一眼同伴。納瑞克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怎麼改變,要不是他能清晰聽到心臟的搏動,幾乎要懷疑盔甲中的是否還算人。區別凡人的方法有很多,而進食絕對是一項。但想想自己此前相處的人,年輕的原體覺得同伴有些非凡也無傷大雅。
至少他不會藥物過量,不會把撕碎朋友,也沒有幾乎全身有機物都被機械替換。
然後羅嘉停了下來。
他在沙漠中看到了一片森林。
濃郁,翠綠,枝葉在風中簌簌顫抖著,他甚至能看到森林邊緣的高大樹木將陰影投在黃沙上,劃分出生與死涇渭分明的分界線。這種生機盎然的情景可以在記憶中尋獲,可以在雪萊的全息投影上看到,但唯獨不應該在科爾基斯的沙漠。這裡甚至遠遠超過了綠洲的界限。
納瑞克微微皺起了眉,卻沒有看出更多驚訝。“他們說伯利恆曾經非常繁盛。”
“她確實有繁盛的資本,她應該繼續如此下去。”羅嘉說。森林意味著充足的木材,野獸和水源,這在沙漠中無異於無價之寶。就算伯利恆六十六年前當真衰落,但在這樣豪奢的資源供養下,也理應很快恢復富庶的面貌,但現在……
他們繼續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城牆的一角終於顯露出來,在朗朗白日和羅嘉非凡目力的共同作用下映在他視網膜上。
遠遠地,那看不出本色的城牆已經被青苔和藤蔓爬滿,縫隙間長出眾多細小的草葉隨風飄蕩。鳥或者風湊巧播進去的草種要達到這種密度,需要花上許多年,多到一個尚有人居住的城市不能忍受的地步。
“守衛和居民在做什麼……”羅嘉低語。這麼一座城市不可能被輕易廢棄,就算當初的劫難導致十室九空,那遷入的人也足以把她填滿甚至重歸沙漠明珠地位了。
這裡甚至沒有沙漠遊牧民的行跡,彷彿他們也覺得這座得天獨厚之城不祥一般。
難道這裡真的被所謂無厭女王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