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監護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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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萊?”羅嘉口舌發乾地問。他不知道的是,遙遠的沙漠中心,一個白頭髮的傢伙發出了難以抑制且意味不明的鼻音。
“看這小傢伙多麼驚訝,天吶,你快點兒上去抱抱他。“福格瑞姆擦著眼角,“他有快兩週沒有睡在一張真正的床上,也沒有早安吻。”
“你是真的沒有思考過他每天早上鎖門的動機,還是裝出來的。”維克多幽幽地問。
“孩子有點自己的想法很正常。”福格瑞姆寬厚地回答,“家人之間,大多數問題只要確定我們仍愛著彼此就可以解決了。”
“剩下百分之一呢。”雪萊悄悄調轉了爆米花桶的方向,讓乘放著焦糖口味的那一邊對著鳳凰。
福格瑞姆依舊看著投影,毫無遲疑地伸出手去抓了把鹹奶油爆米花。“那些思考也沒什麼用——我確定他長高了十公分,孩子們總是不知不覺竄個頭。”
好在小原體並不知道遠方三個大人的評頭論足。所以他還能略有點不自在地接受雪萊的擁抱。她的身體溫熱而柔軟,但肢體接觸的時候,他敏銳的感官能察覺到對方面板上的熱力每時每刻都在緩緩地流逝,這讓他更不舒服了。
“最近過得好嗎?”雪萊低下頭吻了他的面頰和額頭,手指插進參差不齊的短髮捋了捋。“你的頭髮變化很大。”
“它們長得很快。”羅嘉盯著自己的鼻子。“她怎麼樣了?”
他們都知道這指的是誰。
“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雪萊回答,捧著羅嘉的臉,半強迫地讓他正視著自己。“這很好,羅嘉,你以後會明白的。”
原體盯著已經熟悉的面容上過分熟悉的神情,發覺女神官的眼睛並非黑色,而是一種溫暖的深褐色,這並沒有把他從奇怪的錯位感中拯救出來。
赫莉本一言不發地起身,來到他身前,單膝跪地,低下頭顱,將脆弱的後頸露出來。“向您致意,吾等的永恆王。”
“請別這樣。”羅嘉輕聲懇求。
“此為禮節。”赫莉本一板一眼地說,彷彿從未對原體舉起刀刃般。“神王有何訓示?”
從這個角度,羅嘉只能看到她鮮紅的馬尾和包裹脊背的皮甲,無從想象對方的神情。是恭順,還是滿懷期待,期望從他的口中聽到神的旨意,即使心知肚明眾神依舊煙消雲散?她在渴望神意的庇護嗎?
“沒有什麼神王了。”他開始愧疚這句話的出口。“只有死者之神的新生。”
然後他詳盡地講述了從進入幻景後的每一個細節,伊尼德說的每句話,毫無隱瞞和粉飾。赫莉本全程一動不動。最後他有點緊張地告訴對方老嫗之劍現在的歸屬。
“我知道的就是這樣了。”他以此做結。
赫莉本緊繃的脊背慢慢顫抖了起來。“我能感受到您話語中的真誠,我相信您。這可真是……”
羅嘉忍不住後退了半步,雪萊的手放在他的肩上。
“……令人欣喜。”
小原體張開了嘴,看著女妖之首抬起頭,臉上盡是抑制不住的欣悅。她舔了舔嘴角。“您這麼驚訝幹什麼?我們可是親手終結過一次伯利恆,為什麼會遺憾她早該到來的結局?需要我告訴您第五次我割斷了多少喉嚨嗎?”
她眯起眼,瀰漫出一種豔麗的嗜血味道。“被我們新生的神飲下,而不是繼續受那淫婦的折磨,甚至還能報復她對我們的難贖罪愆,這就夠了,吾王。至於什麼六千五百萬年,什麼過去和群星,我一點都不關心。凱恩教會我殺戮和憤怒,我只要有這兩樣就好了。”
赫莉本又低下頭去,這一次顯得真心實意了不少。“既然神為我們選擇了您,那我們就是您的。您流我們大敵的血,我們就為您流血。您贈給我們死,我們就為您獻上死。”
“我……”羅嘉結巴起來,他感覺腿有些軟,也許是那把劍確實太沉重了。“請起來吧……赫莉本。”
“謹遵您的意願。”赫莉本起身,輕盈地走到了原體身後,被正沉思默想的納瑞克看了一眼。女戰士顯然把這理解為敵意,或者說她只是想打一架瀉火。她像只獵豹一樣微微拱起脊背,一臉不善地盯著對方流血的手。“聖盃騎士,在這裡流血可獻不給凱恩。”
“凱恩不是死了嗎?”納瑞克帶著些許茫然地詢問。
羅嘉聽到雪萊發出了一聲壓抑的嗆咳。
“我錯了……聖盃騎士,”赫莉本幾乎要把那個稱呼咬出血,以至於羅嘉開始擔心她把那口潔白的牙齒咬碎。“你們的靈魂是唯一比血更骯髒的,被血手之神唾棄的事物。”
“哦。”納瑞克點點頭。
赫莉本刷地拔出插回腰間的短劍:“以凱恩的怒火之名——”
“別鬧了,女士。”雪萊伸出一隻手,輕輕按在了對方的手腕上。“你知道沒有一個聖盃騎士能安然無恙地走出聖火。恐怕這位戰士只是把砌顱之城的罵人話當真了而已。”
“他自稱聖盃騎士只是想找到聖盃女士,他甚至刺傷了她。”羅嘉在旁邊小聲補充了一句,“但這原來是罵人話嗎?”
“以後我可以給伱介紹下宗教史,好讓你明白把異教神變成罵人話是個多麼悠久的人類傳統。”雪萊從容地說,“就我所知,聖盃女士不過是無厭女王的一個化身,考慮到砌顱之城遠征的偉大戰績,關係緊張也是理所當然。”她對赫莉本銳利的眼神笑了笑。
剛才所知。雪萊在心裡補充道,感慨自己這次身軀選得實在恰當。
“我當然知道,‘迷途者’納瑞克,你的聲名可算響徹科爾基斯。”赫莉本冷冷地說,“當你自稱皈依聖盃的時候,我的小女妖可是有些緊張。直到你殺了一隊欣喜若狂前去投奔的誓命騎士。”她帶上不屑的口氣。“他們聲稱要在你的帶領下為女王攻伐下伯利恆之城。”
“我記得。”納瑞克依舊那麼波瀾不驚。“他們告訴我一切啟示的終點都在這座城。”
“那麼你見到了。”赫莉本伸手為他展示身後,神廟門外的街道空洞依舊,涼風翻卷層層色彩富麗的垂幔,“這裡除了過去一無所有。”
高大的戰士點點頭。“我知道了,我會繼續找下去的。”
“什麼?”
“我的使命。”他篤定地說,“只有我能完成。”
赫莉本皺起了眉頭,那張永遠被惱怒佔據的面容多了點異樣的情緒。“凱恩狂亂的碎片在上啊……真是不可理喻。”
羅嘉看著納瑞克,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些些微地羨慕對方,直到被雪萊點了下額頭才回過神來。“我知道了。”他興趣缺缺地回答。
“但你還是不高興。”雪萊說,放開他的臉,任憑原體又開始垂下腦袋。
“我沒有。一切都很好,我見到了一個自稱死者之神的東西,聽到了些也許有道理但還是遙不可及的話,還拿到了一把劍。”他抓著劍柄試圖展示一下,卻沒有舉起來,只是以劍尖為軸心晃了晃。“莉莉絲女士也沒有辜負她的神。一切都很好。”
他重複了一遍。“一切都很好,不能更好了。”
“你不該說服我。”雪萊靜靜地說,羅嘉依舊能聽出其中屬於莉莉絲的音色。“你該說服自己。”
“說服自己……”
“是的,在宣稱什麼的時候,首先要讓自己相信。既然一切都好,那你為什麼在難過?”她又問了一遍。
“這不重要……”
“這很重要。”羅嘉聽出了雪萊溫和聲音下某種不容置疑的味道。“用你的情感矯正你行事的標準,而不是應當如何。現在,告訴我,你為什麼難過?”
羅嘉破罐子破摔地任憑她把自己拉進懷裡。悶悶的聲音從雪萊胸口處傳出來:“我只是覺得……這不應該,但我說不出來。”
“你難過,是因為你發覺了即使是做對的事情,最後還是會流血,是嗎?”
“……嗯,我討厭被欺騙,但他們,但莉莉絲,甚至那些神……”
他吭哧了半天,最後輕輕說:“他們很可憐……我不知道該不該這麼說。他們毫不猶豫,但我還是覺得……”
一隻手落在他的頭上。“我明白。”
“這種事情發生過很多次,想不流血,首先要流血,想人不被殺,首先要去殺人。血是我們面對這宇宙最基礎的籌碼。不管屬於誰,只要抓到就是你的。只要你要繼續坐在桌邊玩下去,就沒有一局可以不付出血,只有或大或小的問題。”
她的聲音溫柔到異樣。“莉莉絲今天是為了自己而上桌的,她贏了。記住這種感覺,讓它指引你的道路,或者因為患得患失而墜入地獄……誰知道呢,賭徒從來不會勝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