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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思嘉匆忙側目向晏修看去。

只見他正拿一塊雪白緞子擦拭十指,他的絕好骨相不單是體現在那張精緻絕豔的臉,更是體現在他一雙修長有力的手上。

皠皠勝雪不談,微一著力,錯節盤根的淺青色經絡便突顯而出。

就是這樣一雙手,就在方才居然默默地替祝思嘉剝螃蟹,大材小用焉莫如此。

祝思嘉又盯著他的手盯得更入神。

明明只是一個簡單的擦拭動作,由晏修做出來,更像是那方雪緞在他手中無力地被擺弄褻玩。配以他俯視眾生、高山景行的臉,莫名不和諧,卻又莫名融洽,彷彿能從十指間流瀉無盡的欲。

祝思嘉聯想到這雙手在別的地方別的用途……直接將腦袋埋得低低的。

晏修扔掉雪緞,抬眉看她:“怎麼不吃?方才在路上的時候不是一直惦記這一口?”

他知道他的手好看,也知道祝思嘉向來喜歡他這雙手,話語間便帶了風趣。

祝思嘉欲哭無淚,她真的不是貪口腹之慾的人啊!她這廂才抬頭,抓了只小勺細細品嚐起眼前的蟹肉:

“陛下就不要取笑我了。”

她從前很少吃蟹,就算吃也是湖蟹居多,從未嘗過海蟹的味道。

今日一嘗,和湖蟹味道的區別是什麼她倒是沒品出來,但從蟹肉之鮮甜、彈牙爽口可以感受到袁浩宇的真心——

能把海蟹從千里之外的齊國沿海帶進西京,還能儲存至這種程度,可見他是花了心思的。

昭華在給兩個孩子剝蟹,她見晏修才擦淨手沒一會兒,又默默抓了第二隻螃蟹剝起來,想來是因為遷就祝思嘉,便忍不住調侃:

“陛下和昭儀的感情真是令我等望塵莫及,本宮活了二十多年,還從未見陛下給誰親手剝過螃蟹呢。”

宴上眾女眷紛紛向祝思嘉露出豔羨的目光,她進宮一年,晏修雖也與旁的女子肌膚相親,可每逢宴會這種場合,祝思嘉總是最與眾不同的那個。

甚至於今日居然親自拿南征北戰、揮斥方遒的手給她剝螃蟹。

這不比她們那些姬妾成群的夫君強上百倍?

說得好聽點,便是尋常夫婦成婚一年,也沒他們這麼如膠似漆的。

被這麼多人盯著,祝思嘉並不覺得不自在,她吃完盤子裡這隻,又見晏修在替她剝第二隻,便也抓了只螃蟹剝了起來。

晏修手上一頓,悄聲問她:“你不吃我給你剝的?”

她這是擔心自己的手不乾淨?

祝思嘉邊敲蟹殼邊笑道:“陛下給臣妾剝了,臣妾自然也要給陛下剝一隻回去啊,這叫禮尚往來,總不能一直叫陛下給臣妾剝吧?”

晏修這從才繼續手上動作:“不會一直給你剝的,螃蟹是大寒之物,吃多了於身體有虧損。你乖乖的,吃兩隻便夠了。”

祝思嘉:“好,臣妾遵命。”

長公主府今日也給祝思盈遞去了帖子,品完美蟹佳餚,祝思嘉借消食之名與祝思盈一起去花苑賞菊。

祝思嘉趁機小聲告誡祝思盈:“陛下已經對廣平侯起了疑心,相信此事不日便會被他查得水落石出,你近日就不要去找周姑娘了,以免被陛下的人撞見。”

祝思盈點點頭,又擔憂道:“可若是陛下發現了周姑娘,為保全皇室聲譽,他暗中對周姑娘下手該怎麼辦?姐姐,我一開始允諾過周姑娘,她不會有性命之憂的。”

祝思嘉驚悉,緊張到四肢的血液都似乎凝固了,她確實沒考慮到這個層面。

按照她的原本規劃,長公主會自己發現駙馬身上的端倪,可今日不偏不倚讓晏修起了疑心——

她回想起他於西市斬殺的那個戲班子,整整三十餘人,正是為了他口中的“皇室顏面,天子威嚴”,那他會不會對周采薇不留情面?

祝思嘉驚悸不安,她要再另尋法子保住周采薇的性命了,否則她怎對得起周采薇?

……

入夜,宴會未散,但晏修和祝思嘉要提早回宮。

直到天子聖駕走遠,廣平侯都未現身於公主府一次。

祝思嘉暗暗感慨,廣平侯偷腥的膽子竟大到了這個地步,明知晏修今日要進府赴宴,他還敢撒謊推辭,在外流連。

馬車行至太僕寺少卿易福生府門前時,只聞嗩吶聲驟起,接著便是一陣哭嚎。

晏修本躺在祝思嘉大腿上閉目養神,突如其來的聲響驚擾了他。

他坐直身,推開車窗向外眄去,只見馬車前方漫天紙錢,易福生一家皆著白衣,泣涕漣漣。

秦人出喪是要算好時日和時辰的,時辰到了才能讓死者入土為安,因此在晨間黃昏出喪都不是什麼大驚小怪之事。

易家今日在辦喪事?難怪不得公主府內不見易家人的蹤影。

想來是他們府中亡歿之人是今日才離世的。

易福生走在送葬隊伍的最前沿,他一眼就認出攔路的馬車是晏修專乘,便是連哭也不敢哭一下,急忙上前行禮之餘,吩咐家眷僕從為晏修讓道。

晏修免了他的禮,沉默後關心他道:“易大人府中是何人辭世?”

易福生又掉下幾滴渾濁的淚:“啟稟陛下,是臣的嫡女。”

晏修:“易大人的嫡女?既是這樣,朕讓宮中馬車讓道。”

沒想到今日竟撞見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場景,晏修平日雖一貫傲岸,但也沒理由為易福生雪上加霜。

易福生連連制止他:“小女何德何能,竟讓陛下為她讓道,還是陛下先請。”

祝思嘉心生不妙,她問易福生:“恕本宮失禮,敢問易大人,易小姐年壽多少?”

晏修看向祝思嘉,欲言又止,率然詢問別人的女兒活了多少歲,並不是禮貌之舉,但祝思嘉這麼問,定是有她的理由。

易福生答:“不過待嫁之年,小女福薄命薄,禍從天降,老臣認命了。”

祝思嘉愣了一下:“十四歲?這也太巧合了。”

她急忙將先前所遇的少女遇害案,說與晏修和易福生二人聽,易福生聽完激動道:“小女也遭遇了相同的死法!陛下,此乃驚天大案,還望陛下速速勒令大理寺負責審查!”

晏修瞥了黑漆漆的棺柩一眼:“易小姐死於非命,易大人為何不上報大理寺,要匆匆將其埋葬?”

易福生臉漲得通紅:“這、這……”

他要如何向晏修開口解釋,說他女兒死前還遭人凌辱,屍首已經不忍直視,他怕此事傳出會影響易家聲譽,這才選擇匆匆葬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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