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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君側也好,靖難也好,這是一項很專業的活。

能成為一省按察使,高克威自然不是蠢蛋,會這樣傻乎乎地直接開始行動。

他只是比楊君林看得更透:本質上現在是與時間賽跑。

誰敢賭費宏手上、朝廷手上有沒有一份名單?藉著張偉謀反之名,先把一批人抓了殺了再說,剩下的恐怕大多都會變成楊君林這樣子,瞻前顧後!

新法是會奪了很多人的利益,都說奪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膽子、有能耐去報不共戴天之仇。

高克威盯著楊君林:“我既已決意如此,你跑不了!別忘了,為張偉女兒和李翔牽線搭橋的,是你!”

楊君林面如土色。

“如今,是一刻都不能多等的!旨意既已到了四川,你知道詔獄裡張偉招了沒有?緹騎也許頃刻便至!我是按察使,各兵備道、關隘,我都能派親信去掌著!伱要去勸說薛倫和郭瓚,還有蜀王!若不想回京之後被稀裡糊塗地奪了爵,就一定要一起聯名請奏四川都司安排事宜!你只用幫我拖著他們,趁費宏不在,我直接去新都楊家!”

楊君林死死拉住他的袖子:“而後呢?這是何等大事,臬司的兵豈敢盡數聽命於你?若薛倫和郭瓚不敢共事,頃刻就能調兵圍剿你我!”

“你怎麼就不懂!”高克威恨鐵不成鋼地揪著他的衣領,“不管費宏是不是幫著朝廷在演戲,陛下既敢命天下藩王勳戚齊齊進京,那便是聖意已決!四川舊黨雲集,你我必皆在清除之列,以儆效尤!都已經是必死之局了,懂不懂?我就是要以薛倫、郭瓚之名鏟了楊家祖墳,就算薛倫郭瓚不敢舉事,他們難道不怕楊廷和將來報復?”

“你冒名行事,他們既剿滅了你我,立功之後呈報上去,楊廷和會恨誰?他又不傻!”

“糊塗!”高克威連連跺腳,眼睛血絲畢露,“四川有費宏,有蜀王,有戎馬半生的勳臣!你我只是點火之人,天下只缺一個為首之人了!訊息一傳出去,他們不是首領,也成了首領!天下舊黨皆奉費宏為首,天下心有不甘之勳臣皆以薛倫為首!眾口鑠金,你以為他們相信自己能解釋得清?”

“湖廣、江西、福建、河南、山西……哪裡沒有藩王,哪裡沒有勳臣?”

“四川一動,天下遍地狼煙!糧賦斷絕,兵災四起,亂,才是你我求活之道!”

高克威壓低著聲音咬牙切齒地說了這麼多,楊君林眼裡卻憋出了一些淚水,驚懼地反問:“可你有沒有想過,若湖廣、江西、南直隸、浙江那邊的人為求活命,不敢參與其事又如何?”

“哎呀!”高克威氣極,“其他事我不管,如今事由是李翔屍劾!和這件事脫不開干係的,至少有你我!你不拼一拼,還以為屆時能保全一條性命?定下的罪名是謀逆!”

和這樣的軟骨頭一起,怎麼做得了大事呢?

高克威一把推開了他,狠厲地說道:“你做與不做,我去了新都就一句話:奉總督、總兵、藩臺之命,抄滅逆賊楊廷和滿族!”

說罷,他就大踏步地往外走了。

楊君林失魂落魄地站在那手足無措。

不等等看孟春怎麼說嗎?

不需要衍聖公那邊,東南那邊,還有湖廣江西等地一起定下來如何策應嗎?

四川這樣暴烈地一動,真能引得天下雲集響應一起“清君側”?

楊君林心裡不是那麼有把握,而後果則……

……

平日裡,總督和三司衙門自然都分開辦公。

成都府城有成都、華陽二縣附墎,新都縣則位於成都府城北面。

高克威是真的覺得後脖子上有一抹刀刃在時刻迫近著。聞所未聞的旨意,所代表的資訊會讓一些人猜來猜去,但高克威只認一個理:張偉是沒理由造反的。就算是參與了黨爭,為什麼要定成謀逆的罪名?

既然舊黨反抗就是謀逆,那麼之前舊黨之中活躍的一批人就已然是反賊了。

高克威也不想做反賊。

可他沒想到,在皇帝的眼中,他很可能已經是個反賊了。

既然如此,就算楊君林擔心的那些情況都確確實實可能發生,他也必須拼一拼了。

四川臬司不是廣東,按察使司的職權還沒有拆分。

高克威這個按察使,掌著一省刑名按劾,既司法,又監察。

而他這個按察使手底下,還有副使、僉事,擔負著兵備、提學、驛傳、屯田、招練、監軍等諸事。

按例來說,按察使司自然不可能有自己的兵。但地方治理,既然涉及到刑名、兵備等諸事,臬司衙門也往往有負責緝盜、巡檢的民壯義勇。

再說了,按察地方,都司衛所也是按察使的按劾範圍。

正三品的按察使在正五品的正千戶面前完全處於壓制狀態,對著正三品的衛指揮使也因為身為文官而更有壓迫性。

所以按察使雖然不像總督、巡撫那樣有規定的標兵營親兵,但同樣參與到了地方的一些軍務裡,有屬於自己的治安力量。

這些人的費用支出,毫無疑問也是由地方賦役承擔的。

可平常發錢的是高克威和他的親信,因此這些治安力量也像是親兵一般。

現在,高克威回到臬司衙門,悍然在簽押房寫了數道公文,還蓋上了印。

等他寫好了公文,他喊來的人已經到了。

提刑按察使司也有五個低品官:正七品的經歷、正八品的知事、正九品的照磨、從九品的檢校和司獄。

七品以下,舉人就行,這五個人全部都是高克威的心腹。

“本官在四川任了五年按察副使,正德十六年張臬臺升任廣東左布政使,本官坐上了現在這個位置。”

高克威有些不同尋常的開場白讓在臬司衙門的這五個心腹心頭一驚。

“本官上任後,把你們都調來了。”高克威繼續說道,“還有分巡川北道的葛僉事,分巡上下川東道兼兵備道的羅僉事、宋僉事,分巡上下川南道兼兵備道的何副使。”

這五人也清楚,高克威說的這四人同樣是與高克威走得極近之人。

四川各道,布政使司分守錢糧,按察使司分巡司法、兵備諸道,如今的高克威不能說是將四川提刑按察使司上下都把握得嚴嚴實實的,但已有了數成實力。

高克威肅然朝北拱了拱手,“京裡傳來訊息,五軍營提督惠安伯張偉及其他坐營勳臣,已被奸黨以謀逆之名捉拿下獄!奸黨驅逐武定侯掌握了神機營,現在又掌握了五軍營,更以陛下萬壽聖節為名召天下藩王及勳戚一同入京!”

高克威把這些驚天資訊以這種方式說給了心腹聽,隨後盯著他們:“如今有密旨來,陛下只能仰仗忠臣了!蜀王、陽武侯、費督臺他們德高望重,陛下令我等挾楊家親族為質,廣佈訊息,號召天下忠臣勤王清君側!奸黨假陛下富國之志行害民禍國新法,實為攬權篡位!”

五個心腹頓時有些腿軟。

勤王,清君側……

身在四川提刑按察使司的他們又如何不清楚,這本質上是新法舊法之爭呢?

可是現在竟已鬧到這種程度了……他們有些恐懼又疑惑地看著高克威,不知道該不該問問看那密旨在哪裡。

“你去夔州,你去重慶,你去保寧,你去建昌衛!”高克威不由分說地取出幾份公文,“快馬加鞭,日夜兼程,送到他們手上!萬清,你帶上司獄司差役,隨本臬臺及臬司親兵一起前去新都縣抄家拿人!記住,陛下聖意等遞到了何副使及諸位僉事手中再宣揚。”

除了萬清這個司獄,另外四人全都臉色發白。

“臬臺大人,這……”

高克威沉下了臉:“你們只是奉命辦差,怕從何來?奉命辦差,無罪!這都蓋了本臬臺大印,縱有天大幹系,本臬臺擔著就是!”

四人心想那你為什麼不把這公文先封好,卻要明明白白地跟我們說?

現在,高克威眼神冷冽地看著他們。

心腹自然是心腹,但現在有些事近乎半挑明瞭,四人只感覺壓力山大。

其他錯處,奉命辦差自然無罪。可若是勤王清君側這等大事,那就只有成與不成了。

“臬臺大人!”正七品的經歷咬了咬牙,“這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的事!奸黨當真已控制了五軍營,要召天下藩王勳戚入京?”

高克威看著這個被自己舉薦到四川來做正七品經歷的同鄉舉人,凝重地點了點頭:“一字不假!自從費督臺入蜀,朝中如何你們還聽議論聽得少嗎?陛下誤信奸黨,萬幸曾留了後手在四川。不單四川,湖廣、江西、南直隸、福建必已都接到密旨!我四川勤王軍有楊家親族為質,如今潑天大功就在眼前!”

“下官知道了!”那經歷鄭重行禮道,“下官等人如何能置身事外?”

高克威走上前來緊緊握住他的手:“拜託了!你們放心,此事必定能成!奸黨如此屠戮勳臣、排擠忠良、侵奪天下官吏之利,三年以來人心已盡失!天下將亂,此正建功立業之時!待清除了奸黨,我必為你們請功!”

他知道這個舉人出身的同鄉聽懂了。

既然他高克威已經決定這麼做,首先必定是他已經有不小的把握,其次作為心腹的小小經歷,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脫得開身了。

正如高克威覺得自己已經在死亡名單上了,不得不搏一下一樣,高克威覺得他比楊君林看得更透!

等著四人懷揣書信一般的公文離開臬司衙門之後,高克威才問萬清:“那張經到哪裡了?”

“眉州。”萬清簡短地回答。

高克威點了點頭,獰笑一聲:“你不用跟我去新都,拿這道公文,先把他這個巡水御史給我抓回成都來!”

“老爺,他是祭旗的?”萬清很興奮地問。

從一個牢頭被高克威提拔為司獄的萬清仍舊用著舊稱呼。

“對!”高克威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守著這把力氣和狠勇!多少公侯伯,祖上都只是別人瞧不上的潑皮!天下將亂,正是你建功立業的好時候!”

“小的最清楚不過!”萬清眼睛亮得無比,“小的和藩司、成都府、縣裡的吏卒們來往,早從他們嘴裡聽了不知道多少回官紳大戶們的恨!如今蜀王和費督臺、陽武侯、成安伯既然肯舉事,那就有兵有糧!對了,藩臺大人那邊呢?”

高克威只是笑了笑:“我和楊藩臺平日裡與費督臺有多親近,你不是一清二楚嗎?”

萬清激動不已:“大事成矣!小的這就點齊人馬趕到眉州去!”

等他也離開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壯漢走到高克威面前行禮:“臬臺大人,親兵已點齊!”

“讓你家僕把這封信連夜送回松潘衛和行都司!天下這回非亂不可,這些年來你們盡享四川茶鹽馬市之利,若不想這種好日子到頭,那便見信行事!”高克威拿出最後一封簡訊遞給他,隨後就戴上了自己正三品的官帽,大踏步往外,“走!”

堂堂按察使公開行事,在沒有聖旨和京裡上差奉命而來的情況下,是一種勢不可擋的狀態。

楊君林自然遣了人來看高克威的動靜,聽到回報說高克威真的擺出了按察使儀仗浩浩蕩蕩往北而去了,楊君林在房間裡走來走去走了十多趟。

“哎!”他最後也只能一拍大腿,大聲吩咐道:“備轎……不,備馬!去都司衙門!”

臬臺大人出行,藩臺大人去都司衙門,差役奉命出城辦差,這些對成都府的老百姓來說,這只是每日裡都可能見到的情況。

儘管他們的神色都有些緊張匆忙,但這些老爺們操勞的都是大事嘛,很正常。

總督衙門不遠處隔了兩條街巷的一個小檔口裡,笑得憨厚的漢子守在蒸籠旁邊,等著這一籠黃粑蒸好了再去過過油。

外面,是一個與他聊著閒天的鄰居。

忽然,有一個穿著奴僕衣著模樣的年輕人匆匆趕來了:“魯店家,有沒有早就做好的陳粑粑?我家老爺想要一整籠!”

“……哎呦,這麼急著要啊?”姓魯的漢子神情微愣,隨後又客套著問,“你家老爺若要已放涼一夜的陳粑粑,那須得跟我進屋去取。”

鄰居立馬說道:“不耽擱你做買賣了,老魯。”

“誒!夜裡一起耍哈。”

姓魯的漢子笑著跟他打了個招呼,等這年輕人跟他進了屋,轉身之後他才陡然變臉。

“一整籠?”

說的似乎還是黃粑的事,但年輕人焦急地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說道:“衛裡的兄弟雖然來了已經有五天了,但調派人手還需要些時間。現在您這邊的訊息只怕還沒匯起來,可十分不對勁。蟬主大人,行走大人讓我來通知您。如今非常時刻,他要名單,寧錯勿漏!”

內察事廠在四川的蟬主正是這個做黃粑的魯定武,現在他霍然轉身:“我還在等提督命令!另外,你們行走不是不知道,要把名單交給你們,我還需要費公的題字!”

“來不及了蟬主大人!”那年輕人急得不得了,“你們內廠傳遞訊息隱蔽,自無法大張旗鼓地一路急行。費督臺恰於此時去巡茶課了,怎麼等他給您的店題字用印?高克威的心腹全都出了城,他往新都去了,楊君林進了都司!再不做決斷,萬一出了大亂子呢?”

魯定武凝眉思索一會之後斷然搖頭:“不行!各地錦衣衛行走與內廠蟬主如何共事皆有條例,上命未到,手續不齊,我不能給你!”

“哎呀!”那個年輕人就是錦衣衛四川行走與內廠之間聯絡的唯一一根線,現在面對執拗的魯定武完全無可奈何。

魯定武忽然笑了笑:“不過你可以快去找一個人。”

“誰?”

“年初從神機營調到成都左護衛的指揮同知龐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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