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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奉迎陛下一路回京,你覺得劉龍該不該聽我勸?”崔元沒多解釋,“告訴他,不如憑他在翰林院中資歷攬下編修大行皇帝實錄的差使。咱們這位陛下啊,現在身邊可是個深不見底的漩渦。”

“……我明白了,那我這就去跟新蕊說。”

崔元點了點頭,想起前幾日快到良鄉時陛下在象輅中跟他說的那些話。

陛下現在應該已經知道了劉龍與他的姻親關係,應該能從劉龍的態度中明白自己的立場。

經筵一開,諸多先聖之言豈非是引經據典教訓陛下的最佳場所?

而皇帝不可能不明白這一點,他若答應開了,那經筵就會是皇帝繼續打壓大學士及未來大學士的戰場!

這經筵從來都不純粹,楊廷和是必定得堅持與皇帝爭許多事情的。他是首輔,這決定了他只能這麼做,至少也要表現得在堅持。

如若不然,圍繞在他身邊的文臣們就將轉而尋找新的人,讓這個人出面幫他們與皇帝爭。

沒辦法,一條條新政,一個個舉措,背後都關係著真實的利益。

皇帝有皇家的利益,群臣有他們自己的小利益。

只不過這回不是太監得寵專橫,而是皇帝親自威壓:那是太祖太宗時的情景,哪個文臣不戰戰兢兢?

崔元知道這些文臣是歷經了多少代帝王,才讓皇帝對臣下越來越禮敬有加。就衝這一點,楊廷和也得把經筵日講當做一個重要的戰場,嘗試著馴服這個年輕氣盛的天子。

而翰林學士最終仰望的也是內閣,經筵講官、侍講、詩讀豈會不被文臣們勸說、拉攏,向皇帝講些他“應該學”的東西?

崔元不希望劉龍栽在這裡。

不是為了將來的權力什麼的,純粹只是因為自己兒子算是誤了她女兒後半生。

祖訓在上,他一個駙馬都尉指望什麼權力?

……

皇帝首次視朝的前一日,崔元及兩個內臣率領兵部工部郎中各一及其他隨員,再次前往安陸奉迎王妃宮眷。

許多勳臣國戚羨慕崔元,皇帝對崔元的信重已經很明顯了。

而這一天到了申時各衙門放值前,司禮監文書房的太監們又大規模出動了,前往戶部和太僕寺歸還賬冊。

皇帝把賬查完了?

才四天不到,能查出啥?

未知的就是令人最不安的。

黃昏時分,張佐從內閣那邊出來,先去了袁宗皋那裡。

訊息傳出,舉京震動:三甲同進士出身的袁宗皋以六十八歲高齡升任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學士,距離內閣只有一步了。吏部左侍郎上面只有吏部尚書了,而兼翰林學士自然就是加大學士的鋪墊。

解昌傑憋悶得想吐血,他這個左長史還沒等來任命,袁宗皋卻先以這種速度高升了。

而與此同時,又有兩波人馬出京。

隨後就是從中書舍人那邊透露出來的:又批了兩封奏疏下來,依某些言官和大臣所請,陛下遣人前往已經致仕的兩個內閣大臣家中,請他們還朝任職。

一個是現年六十七的楊一清,一個是現年五十三的費宏。

都是以閣臣之尊離開朝堂的。

這意味著,一天之內有三個人都會在今年內隨時入閣。

再加上之前定下的讓王守仁進京,陛下這是要做什麼?

這讓楊廷和、梁儲、蔣冕、毛澄和朝中其他官員怎麼想?

……

四月二十七日天還沒亮,午門外有資格參加常朝的官員已經陸陸續續到了。

不同於大朝會和朔望朝會,常朝是議政的。

今天作為新君的第一次常朝,沒有一個能來的朝參官缺席。

按照老規矩,朝參官是有牙牌的,在門禁那裡也有門籍方便查驗。

解昌傑仍然只是王府左長史,他還沒有被安排新的職位。這並不是禮節性的大朝會,所以解昌傑來的資格都沒有。

袁宗皋本就是正三品,他現在升任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學士,出現在午門外就成為了侯朝人員中的焦點。

幾天時間裡,他在京城轎子有了,隨從也有了。

看著圍過來問候的同僚,袁宗皋只是客客氣氣又開心地與他們寒暄著。

午門上的第三通鼓還沒響,眾臣還不用按照順序排好隊。

勳臣武將都在右掖門外這一側聚集著,現在天氣已經不再那麼寒冷,今天這樣特殊的日子就沒多少人在直房裡待著。

而左掖門外,吏部尚書王瓊也到了。

雖然貴為大天官,但此刻卻沒多少文官同僚和他多打招呼。

一直與錢寧、江彬走得近就是他王瓊的死穴,現在錢寧、江彬都已入獄,楊廷和又是擁立重臣,王瓊還能在朝中留多少天?

王瓊這個人,工於心計、權術超人、喜擅結納是他在朝中官員心目中的印象。正德之後,他就幾乎一直在京城六部任職。

在從戶部尚書轉任兵部尚書的過程裡,王瓊與楊廷和的矛盾因為一個具體職位爆發出來,隨後他與楊廷和的不和成為朝堂一個公開事實。

楊廷和進入內閣已經十五年,擔任首輔也已經近十年,現在更是擁立了新君。而王瓊這一路升遷的背後卻充滿了和內臣、倖臣勾結的影子,他現在是什麼處境?

縱然有提拔王守仁平叛的大功,王瓊這麼“差”的風評和他的對手之強,似乎已經決定了王瓊的結局。

直房內,年邁的梁儲聽到外面的議論卻站了起來,在門口喊道:“德華,板著臉做什麼?還在氣先帝大行之夜的事?”

王瓊板著臉走過來行了行禮,冷聲說道:“雖然先帝遺諭是由太后與閣臣審處大事,但堂堂九卿卻無一人被問及意見,粱閣老以為我不該氣?”

“該氣!你不痛快我是知道的。”梁儲苦笑了一下,“事發突然,情況緊急罷了。”

王瓊沒多說什麼。

突然嗎?緊急嗎?

皇帝病重了那麼久,誰不曾想過這些事?

迎立如今的新君,王瓊也是不反對的。

他憤怒的是,內閣完全無視六部尚書和督察院、大理寺、通政使司的首官。如今,內閣的權柄越來越大了,早已脫離了當初設立內閣時的初衷。

“讓守仁進京的命令已經發出去了,他之前上奏說功勞全歸於你。”梁儲繼續說道,“德華,費宏也要進京,你跟他爭過吏部左侍郎的職位,如今準備如何自處?”

王瓊臉色變了變。

那還是正德三年的事,他當時當上吏部左侍郎,是因為走了劉瑾的關係。而那時作為競爭者的費宏不僅沒選上,還在端午節宴上被劉瑾言語羞辱。

“王某如何自處,不知閣老說這些又有何高見?”

梁儲無奈地搖搖頭:“王天官為何如此失態?就算心中有氣,眼下也不是對所有閣臣都這樣不假辭色的時候。六部之中,工部、戶部、兵部、吏部你都做過。三部尚書,你距離入閣也只有一步之遙。我沒什麼高見,只是同病相憐,一樣不知如何自處罷了。”

王瓊驚疑不定地看著梁儲:“閣老說笑了,擁立之功加上迎立之功,閣老怎麼說得上不知如何自處?”

梁儲擺了擺手,蕭索地說道:“且看吧。我與你不同,翰林學士出身直接進了吏部。你督辦漕運,又做過河南布政使,是難得的幹臣。此次風急雨驟,但願你我都能平安度過吧。”

楊一清、費宏這兩個要資歷有資歷、要手腕有手腕的名臣還朝,楊廷和應該也感受到巨大壓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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