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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總覺得有大朵大朵的紅雲從天空飄過,那些祥瑞的紅雲緩緩地飄向西天,漸漸地凝聚成絢爛的晚霞。肖三娘端坐在紅雲上,醜陋的臉變得端莊美麗,露出一絲慈愛的微笑,菩薩一般,俯視大地,俯視著我,彷彿在告知,她已經徹底脫離苦海。

大學畢業,留在了上海,分配在徐南區圖書館上班。這讓同學們十分意外,很多同學分回原籍,能夠留在上海工作的鳳毛麟角。在很多人眼中,我是幸運的,誰知道這對我而言竟然是深重的災難!

參加工作前,我回了一趟野豬坳鄉村。從踏上列車的那一刻起,我就感覺背後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我,回過頭張望,都是陌生人的臉。一路上,體內的黃鼠狼和王海榮的魂魄都騷動不安,它們害怕回到野豬坳鄉村,害怕我的巫婆母親。我安慰著它們,並且保證它們不會受到任何傷害,也承諾一定不會拋棄它們。下了火車,還要坐兩個多小時的汽車才能到那個山區小鎮,然後徒步走上三個多小時的山路,才能到達野豬坳鄉村,那時野豬坳鄉村還沒有通汽車。走在山路上,野風凌亂,我想象著見到肖三娘後,會有什麼樣的表情。我不停地回頭張望,害怕真的有人跟著我。

一身黑衣的肖三娘站在黃昏的山坳裡等我,身後是絢爛的晚霞。她面對著陰暗的地方,那是我的來路。

遠遠地,肖三娘瘦小的身子映入我的眼簾,白髮在霞光中飄動。我喊叫了聲:“媽姆——”

狂奔過去!體內的黃鼠狼和王海榮的魂魄沉寂下來,我聽到的只是自己狂亂的心跳。跑到肖三孃的面前,我站住了,突然不知所措。她蒼老得像一根枯木,臉上毫無表情,只是淡淡地說:“阿紅,回來了。”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淚水無聲無息地淌下來。肖三娘又輕聲說:“莫哭,回家吧。”說完,她把我手中的提包奪了過去,扛在肩膀上,轉身就往村莊的方向走去。我默默地跟在她後面,心裡無比疼痛。

我們家在村東頭的山坡上,和野豬河谷裡村莊保持了一段距離。看到那藏在樹叢中土牆黑瓦的老屋,心裡飄過蒼涼的歌聲,房屋也是有生命的,我一直這樣認為,它和肖三娘一樣艱難地活著,從年輕到衰老。快到家門口時,碰到了挑著一擔乾柴從山裡回村的李文平。他變得粗壯黝黑,完全成了地道的山裡漢子。他用兇狠的目光瞪了我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從前他的目光不會這樣的。如果他當初和我一樣考上大學,會是什麼樣子?

肖三娘推開門,一股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

那是我最喜歡吃的當歸燉土雞,肖三娘用心良苦,每次回家,她都會用當歸燉土雞迎接我。只有在野豬坳鄉村,才能吃到最好吃的當歸燉雞,也只有在家裡,才能吃到飽含母愛的當歸燉雞!放下行李,肖三娘打了盆溫水,讓我洗臉。洗掉一路風塵,我就坐在餐桌上開始享受美味的當歸燉土雞。我大快朵頤時,肖三娘坐在對面,凝神地望著我。那是她最幸福的時刻,我吃得越香,她心裡就越高興。

我還沒有吃完,肖三娘說:“阿紅,你慢慢吃,我先去村裡的李老四家做事。你吃完後不要收拾,我回家後會收拾的,你好好休息,坐了那麼長時間的車,走了那麼遠的路,很累的!”

我說:“媽姆,以後就不要去給村裡人做事了,我馬上就有工作了,可以養你了,你辛苦操勞了一輩子,也該享享女兒的福了。”

肖三娘說:“村裡人有事,不能不管的。”

說完,她就背起一個布袋,手提桃木劍走出家門,消失在黑暗之中。肖三娘走後,我有些失落和惶恐,再好吃的東西也無法下嚥了。像過去的歲月一樣,我擔心她會發生什麼莫測的事情。從小到大,除了那次黃鼠狼圍著她,我真的沒有見過肖三娘作法,她不允許我去,也許是不願意我長大了繼承她的衣缽,或者還有別的什麼意願。

我懷著一顆好奇心走出了家門。

夏夜的山風涼颼颼的,十分愜意。我打著手電往村裡走去。走了一會,我覺得不對勁,後面總是有細微的沙沙的響聲傳來。我停下了腳步,用手電往後照了照,什麼也沒有,那聲音也消失了。我突然打了個寒噤,彷彿被什麼擊中。肖三娘從小就對我說,走夜路的時候,千萬莫回頭。如果回頭,魂容易被鬼勾走。野豬坳山地有許多關於鬼魂的傳說,傳說中,我家老屋的這個位置,當年有個紅軍在這片林子裡被砍了頭。在許多月黑風高的夜晚,他會現身,一手提著自己的頭,在山林和村莊裡遊蕩,還發出淒厲的號叫:“還我命來,還我命來——”後來村裡來了個老道,在這個地方建了房子,他獨自住在這裡,鬼魂就安寧了。老道死後,鬼魂又開始出現,一直到肖三娘住進這個房子,鬼魂才重歸寧靜。

那個提著自己的頭在黑夜裡到處轉悠的鬼魂會在這個夜晚重現?我身上一陣陣發冷,從小到大,肖三娘從來不讓我在夜晚獨自走出家門,怕我走著走著就走進了墳墓。雖然讀了幾年大學,我還是個唯心主義者,我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詭異的東西,比如鬼魂。我不敢再回頭,並且加快了腳步,後面又響起了細微的沙沙聲,我害怕極了,渾身寒毛倒豎。這時,體內傳來一個聲音:“你不要怕,不要怕——”

體內的聲音無法使我停止恐懼,反而讓我更加害怕。

我竟然奔跑起來。

跑得越快,後面的聲就跟得越緊,風一樣緊隨其後。我根本就不敢再回頭,直到我跑進村裡。進村後,我還驚魂未定,氣喘吁吁。村裡人都圍在李老四家門口看熱鬧。他們神情肅穆,眼睛裡充滿了驚恐。在這貧窮落後的鄉村,“**”後,村人對肖三孃的看法有了根本的改變,她的地位變得和村長李大一樣重要,這就是民間。

村人們太聚精會神了,沒有注意我,我就站在人群中,和他們一樣,看著眼前將要發生的事情。原來李老四的兒媳婦得了癔症,隔三差五發癜,去縣城裡的醫院也沒有看好,就請肖三娘到家裡作法驅邪。李老四家裡和院子裡燈火通明,猶如白晝。院子中間放著一張方桌,桌上放著焚著香的香爐和供品,還有很多畫著符咒的黃裱紙……瘦小的肖三娘披頭散髮,戴著白色的面具,穿著一襲寬大的花花綠綠的布袍,一手拿著鈴鐺,一手持著桃木劍……她站在供桌前,渾身顫抖,口裡唸叨著人們聽不懂的咒語。她手中的桃木劍往香爐上一指,旁邊的李老四就把一隻大公雞殺了,把雞血灑在黃裱紙上,也灑在肖三孃的身上,她臉上的白色面具上也濺滿了雞血,看上去十分駭人!不一會,肖三娘搖著鈴鐺,揮舞著桃木劍,聲嘶力竭地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瘋狂地在院子裡跳來跳去,然後又竄到屋裡去,又從屋裡竄出來……很難想象,一個枯槁瘦弱的老女人有如此巨大的能量,難道真的是神仙附體?……

肖三娘作完法,收拾好東西走出李老四的院門,就一眼看到了滿臉是淚的我。她嘆了口氣,拉起我的手,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出了村子。回到家裡,肖三娘癱坐在椅子上,閉上了疲憊的眼睛。我焦慮地說:“媽姆,你沒事吧?”她朝我擺了擺手。我跪在她面前,把頭埋在她的雙腿上,抽泣道:“媽姆,我再也不讓你幹這樣的事情了,再也不了——”

她沒有說話,只是用松樹皮般的手,輕輕地撫摩我的頭髮。

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她這是最後一次,如此慈愛地撫摩我的頭髮。

陳懷遠並沒有離開蘇小傘的家。而是躺在沙發上沉睡,不吃也不喝。蘇小傘大聲地在他面前喊叫:“陳懷遠,你知道我昨天晚上去了哪裡嗎?我告訴你,我找男人睡覺去了!你該滾了吧!”她就是用如此惡毒的話刺激他,他還是無動於衷,陳懷遠的冷漠讓蘇小傘站在崩潰的邊緣。

蘇小傘對他充滿了仇恨!

卻對這個沉睡的男人心懷恐懼。

他對她構成了極大的威脅。

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面對一切,她必須這樣,沒有退路。

蘇小傘甚至這樣想:向含蘭是不是陳懷遠殺掉的?這個想法殘酷得令她昏眩。在她的世界裡,可以信賴的人都死了,而自己家裡躺著的陳懷遠,是最讓她恐懼的人!也是她曾經最愛的人!

蘇小傘不想再去刺激他了,他愛睡多久就睡多久吧,也許某一天,他酲悟過來後,會把這段死去的愛情埋葬,痛快地離開她的家。或者某天他被警察抓走,判個死刑什麼的,也就永遠不會來煩擾她了。蘇小傘把電腦搬進了臥室,把臥室門反鎖起來,在這裡幹著自己的事情,生活還得繼續,必須努力工作。為了提防陳懷遠破門而入侵害她,蘇小傘拿了菜刀放在自己手可以夠得著的地方,只要他膽敢進來,她就會用菜刀劈他的頭。

放把刀在房間裡,蘇小傘心理上有了一定的安慰,如果衣櫃裡有什麼東西出來,同樣可以用菜刀對付,可她還是擔心暗紅色的吻痕會重新出現在左臉頰上,發癢而腐爛。晚上睡覺,她也不敢關燈,開著燈還是安全些,很多詭秘的事情都在黑暗中發生。

正午時分,蘇小傘想起掛在外面廳裡牆上自己的那幅肖像。想起那幅肖像自然就想起了畫肖像的那個人。她拍了拍腦袋,自言自語道:“我怎麼想不起他的名字了?”他的長相也模糊不堪。蘇小傘嘆了口氣:“我是不是老了?變得遲鈍了?”

想起那個連姓名都忘記了的同學,蘇小傘心地淒涼。

蘇小傘不明白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這個人來,是不是有什麼暗示。她有種強烈的願望,那就是給他打個電話,問問他還記不記得自己,是不是也在這個時刻突然想到曾經給她畫過肖像的小女生?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鈴聲響了。

不會是王巴吧?

手機螢幕上顯示的是個陌生的號碼。王巴對她說過,《暗吻》的作者鬼谷子對她有強烈的好感,難道是他把蘇小傘的手機號碼告訴了鬼谷子?

無論如何,蘇小傘的感覺很特別,內心彷彿有人在召喚。這是十分奇妙的感覺,忐忑而又激動。

她把手機拿在手上,按下了接聽鍵。

“你是蘇小傘嗎?”渾厚的男人的聲音。

“你是——”蘇小傘問道。

“哈哈,我是你的老同學呀,你猜猜我是誰?”男人笑著說。

會不會是騙子,經常會有些騙子打電話給你,故意讓你猜他是誰,你要是說出自己的姓名後,他就會順勢說他就是你說的那個人,然後就開始行騙,比如找些藉口向你借錢。現在的騙子無孔不入,讓人防不勝防,可惡至極。

蘇小傘遲疑了一下說:“我猜不出來,對不起!你不說,我就掛了!”

男人著急地說:“蘇小傘,你先別掛,我說,我是節光呀!”

“節光?”蘇小傘喃喃地說,“怎麼可能呢?”

節光就是給她畫肖像的那個男同學,蘇小傘不敢相信,剛才還在想他,還努力地回憶著他的姓名,怎麼轉眼就打來了電話,這真是太神奇了吧。

節光說:“蘇小傘,我真的是節光呀!我來上海搞畫展,逛書店時,看到有本書的封面十分奇特,拿起來一看,竟然是你設計的。想到你是上海人,就認定你在上海。我按圖書版權頁上出版社的電話打過去,他們說不知道,說你不是他們社裡的美編。我問怎麼能夠找到你,出版社的人很客氣,就把世紀王朝圖書公司的電話給了我,說他們也許知道。幸運的是,圖書公司的人問了我的情況後,把你的手機號碼告訴我了。真是很曲折呀!”

蘇小傘心裡十分感慨,有種莫名的感動。

節光在這個時候出現意味著什麼?

他像是一縷陽光,照在蘇小傘陰霾的心裡。

蘇小傘心裡打翻了五味瓶,甜酸苦辣的滋味全有了:“謝謝你還記得我。”

節光爽朗地說:“忘不了的!對了,下午有空嗎,見個面可以嗎?”

蘇小傘毫不猶豫地說:“有空,有空!”

蘇小傘走進藍寶石咖啡館時,節光已經坐在那裡了。他還是一眼認出了她,站起來,朝她揮了揮手。蘇小傘笑容滿面,快步走了過去。節光離開座位,走過去,和她握了握手,她柔軟的手冰涼,節光的心顫抖了一下。他們幾乎同時說;“你沒有什麼變化!”不過,蘇小傘多說了一句:“你比以前黑了,強壯多了,更有男人味了!”

節光拉開了椅子,讓她入座,然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笑著說:“小傘,你還是那麼迷人!”

蘇小傘的臉紅了,羞澀的樣子:“哪裡——”

節光的目光灼熱:“真的,還是三年前的樣子,讓人心動。”

蘇小傘說:“是呀,我們畢業都三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呀!對了,說說你這三年來幹了些什麼。”

節光說:“畢業後,在我們省裡群眾藝術館工作了一段時間,不久就離開了。原因是,就那樣一個清水衙門,還勾心鬥角的,很是沒勁。我喜歡自由的生活。後來,去幫一個朋友臨摹國外的名家油畫,賣給一些酒店裝飾用,這樣混日子沒有問題,就是覺得沒意思,臨摹得再好也不是自己的東西,於是就放棄了。後來,我去了很多地方,內蒙古、新疆、西藏、四川……最後在雲南的香格里拉落了腳,在古城租了個民居,開了小客棧,一直到現在。”

蘇小傘眼中閃爍著渴望的光芒:“這樣的生活真令人嚮往呀!對了,你開的那個小客棧賺錢嗎?”

節光笑了笑說:“說出來也許你不相信,開那個客棧賺不了幾個錢,一年也就是幾個月有生意,到了冬天就沒有人來了。在那個地方,尋找的是一種生活狀態,而不是錢。住我客棧的人都是和我有緣的人,我們一起喝酒,一起到古城的四方街去跳鍋莊,那是在內地找不到的快樂和享受。還有那陽光,低垂的白雲,經幡,起伏渾厚的山坡……你知道嗎,一個朋友說過,那裡的雲在藍天中會發出一種耀眼的光亮;野花遍地的山坡就像女人豐滿圓潤的身體,令人迷戀。”

蘇小傘說:“真美,好幾次想去,都沒有成行,我想,如果我去了那個地方,也許就住在你的客棧裡,在那裡邂逅應該是多麼有趣的事情!”

節光說:“是呀,那我會帶你去看梅里雪山,每次我帶朋友去看梅里雪山時,我就會對著神山的主峰許個願。”

蘇小傘說:“許的什麼願?”

節光說:“我不能告訴你,也不能告訴任何人,否則就不靈了。”

蘇小傘說:“好的,就讓你保守這個秘密吧。節光,你說你這次來是搞畫展?”

節光說:“是的。我住在香格里拉,畫了很多油畫,我畫的都是高原天空的雲,每一朵雲都讓我產生無窮無盡的想象,覺得那些雲朵都是有靈魂的。客棧的牆上都掛滿了我的畫,住店的客人都十分喜歡,經常有外國朋友把我的畫買走。夏天的時候,一個上海畫家到香格里拉寫生,住在我的客棧裡,他特別喜歡我的畫,就問我,想不想搞個畫展。我聽了他的話,笑了,說,畫展對我來說是天方夜譚吧,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他極其認真地對我說,你到底想不想?我說,你別拿我尋開心了!他嚴肅地說,我不是拿你尋開心,你知道嗎,你的畫有多好,我從你的畫中觸控到了高原的靈魂,也觸控到了你的靈魂!我聽得呆了,他對我的評價太高了。我隔壁一個開酒吧的成都姑娘老說我畫的沒有真的雲生動,他卻把我的畫誇上了天。我就對他說,如果可能,那就搞吧!他讓我等著,回上海就給我辦這事。沒想到,他還真給我辦成了,所以就來了!”

蘇小傘說:“真羨慕你,節光,你還讓我佩服!”

節光爽朗地笑了:“哈哈哈,如果真佩服我的話,你當時就不會拒絕我了。”

蘇小傘臉又紅了:“當時還真不佩服你,甚至有點討厭你,偷偷地畫我的肖像,還當著那麼多同學的面說愛我,當時我覺得你是瘋了。”

節光嘆了口氣說:“是呀,當時是瘋了,沒想到,幾年過去了,還是對你念念不忘。不過,你今天能夠答應出來見我,也算是一種莫大的安慰,我心滿意足了!你還是那麼羞澀,那麼憂鬱。好了,該說的也對你說了,談談你自己吧!這些年活得怎麼樣?”

蘇小傘臉色陰沉下來。

節光關切地說:“小傘,怎麼了?如果不想說,就不要說了,我們聊點開心的事情吧!”

蘇小傘緩了緩神,苦笑著說:“還是說吧,說出來也許舒服些,現在找一個人傾訴都比登天還難!況且,我要是不說的話,對你不公平,你都說了那麼多。”

節光說:“這有什麼不公平的,你可不要勉強自己。”

蘇小傘說:“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畢業後到一家報社幹了一段時間,也像你一樣辭職了。後來就在家裡給圖書公司畫小說的插畫和設計封面,我是個喜歡靜的人,不喜歡熱鬧,在家裡能夠做點事情也是很好的。可是,我交了個男朋友,和我住在一起……他什麼也沒有給我,反而弄得我傷痕累累!我恨自己,真的恨自己,我怎麼就這樣傻呢!”

節光看到了蘇小傘眼中的淚光,拿起一張面巾紙,遞給了她。

蘇小傘接過面巾紙,擦了擦眼睛,輕聲說:“你不會笑話我吧?”

節光搖了搖頭說:“怎麼會呢!”

他的眼中也閃動著波光。

蘇小傘哀怨地說:“現在我覺得自己特別無能,特別的恐懼!”

節光伸出手,握住了她放在桌面上的冰涼的手,低沉地說:“你是最好的女人,相信自己!我特別能夠理解你的心情!”

蘇小傘覺得他的手特別溫暖,久違的溫暖:“謝謝你,你的突然出現讓我驚喜,也讓我看到了某種希望,我並不是一個沒有人關心的人。你知道嗎,我唯一最好的女友也死了,就在前幾天,我們在她家裡發現了她的屍體……案子還沒有破呢。她的死給我的打擊太大了,我不曉得自己的結局會不會像她那樣。她是多麼美麗的一個女子,開朗大方,對我無微不至的關懷。她不是上海人,可她比上海人更加熱愛上海,她說在上海特別有活力,喜歡這裡的生活方式,就是這樣一個熱愛生活,熱愛上海的人,卻莫名其妙地死在了這個地方。我怎麼也接受不了,真的,我到現在也不相信她已經離開人世了,彷彿她正在朝我們趕來。你要是見了她,一定也會喜歡她的!”

節光還是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像是在融化一塊冰。

他說:“別傷心了,好好活著才是對死者最大的尊重!你這種狀態的確很不妙,這樣下去,你會崩潰的!如果有可能的話,你到香格里拉去住段時間,相信在那個地方,你的心會變得純淨,像那裡的天空、白雲,還有空氣。神山會給你力量,讓你忘記一切苦痛!”

蘇小傘笑了笑說:“有機會我一定會去的!”

……

就在他們談話的時候,有一雙冒火的眼睛,在窗外的法國梧桐後面憤怒而又仇恨地注視著他們。

蘇小傘陪節光吃了晚飯,然後又帶他到衡山路的酒吧喝了點酒,很晚才回家。節光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家,一直把蘇小傘送到小區門口,目送她進了小區,才打車回賓館。

蘇小傘進入小區時,又發現了那個古怪詭異的人。在小區門口左邊的角落裡,他還是穿著黑衣服,蓬頭垢面,拄著根棍子,呆呆地看著她,昏黃的路燈使他的臉陰森可怖。蘇小傘特地看了看他的眼睛,兩個眼珠子完好無損。今夜,因為有節光,她並不覺得這個神秘人有多麼可怕,只是內心有些不安。想著節光身上透出的那股健康的陽光般的氣息,蘇小傘認為這是自己有生以來最有安全感的一天,她潛意識裡有種渴望,渴望這樣的日子能夠長久,而不是像一場電影,那麼快就結束。

回到家裡,蘇小傘往沙發上瞥了一眼,陳懷遠還是死人般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她心裡頓時升起一股極度的厭惡感,和寬厚開朗的節光相比,陳懷遠就是一個猥瑣的垃圾!進門前,她還希望回家後最好他已經知趣地消失,蘇小傘十分失望,陳懷遠把她從節光身上獲得的美好情緒敗壞了許多。蘇小傘對他不屑一顧,獨自地走進了臥室。

她想,今天晚上應該好好睡一覺,明天精力充沛地去參加節光的畫展。

蘇小傘洗完澡躺在床上,想象著香格里拉的陽光和白雲……很快地進入了夢鄉。

蘇小傘從小睡覺就不是很踏實,只要有一點聲音就會使她醒來。不知睡了多久,她被什麼聲音吵醒,一激靈從床上坐起來,伸手抓住了床頭櫃上的菜刀,因為睡覺前沒有關燈,臥室裡的情景一覽無餘。臥室裡什麼也沒有,那衣櫃也沒有什麼動靜。

聲音是從外面的廳裡傳來的。

蘇小傘輕輕地下了床,手中操著菜刀,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把耳朵貼在門上,屏住呼吸,聽著外面廳裡的聲音。

是陳懷遠在哭。

他邊哭邊用沙啞的嗓音低沉地說著什麼。

“我要你死!……死,一定要你死!……你,你怎麼能如此對我!……活著有什麼意思!……我早就活夠了,活夠了!……這就是一個操蛋的社會!操蛋的人!……你真的很無恥!讓我憤怒……我要你死!一定要你死!……代價,你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蘇小傘聽著他的話,渾身瑟瑟發抖!

一不小心,她手中的菜刀“哐當”一聲掉落在地。

外面的聲音戛然而止。

蘇小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覺得陳懷遠正朝臥室這邊走過來。

他會不會破門而入,衝進來把自己殺死?

向含蘭倒臥在地的腐爛屍體浮現在她腦海,蘇小傘睜大驚恐的眼睛,現實比小說《暗吻》更加令人恐懼!

野豬河靜靜地流淌,在山腳拐彎處留下了一個深潭,那汪綠得發黑的潭水,彷彿隱藏著許多秘密。村裡人稱之為黑龍潭。小時候,肖三娘就經常警告我,不要在黑龍潭邊上玩耍,要是掉下去,就沒命了。這裡每年夏天都會淹死一兩個游泳的人,死者基本上是些膽大又自認為水性好的少年。有時,我會遠遠地看著黑龍潭,莫名其妙地想,從小就敢到黑龍潭游泳的李文平怎麼就沒有淹死。這個想法有些惡毒和殘忍,可我的確那樣想過。

這是個寧靜的午後,我獨自走出家門,朝黑龍潭張望。陽光下的黑龍潭像一面巨大的鏡子,閃閃發亮。

黑龍潭裡沒有游泳的人。我突然想靠近它,在野豬坳鄉村長大成人,卻從來沒有靠近過它。剎那間,我被黑龍潭誘惑了,鬼使神差地朝黑龍潭走去。快到黑龍潭邊時,突然有個俊秀的少年出現在我的眼簾。少年臉色寡白,穿著一身紫色的衣服,坐在潭邊的沙子地上朝我微笑。那微笑讓我心靈無比溫暖。我朝他走過去。快靠近他時,他站起了身,面對著我,眼睛裡散發出綠色的光芒。我驚訝地發現,他竟然穿著紙糊的衣裳,那是村裡人給死去的人的冥衣。他朝我伸出了手,輕輕地說:“阿紅,來吧,我帶你去水裡玩,我一個人太寂寞了,他們都不和我玩。”我迷惘地伸出手和他的手相握,他的手是那麼冰涼,溼溼的,有水從他手心滲出。他拉著我的手,朝潭裡走去。涼絲絲的水漫過了腳踝,漫過了小腿,漫過了膝蓋……我體內的黃鼠狼和王海榮的魂魄都在尖叫,企圖阻止我被潭水淹沒,卻無能為力!我沒有感覺到任何危險,反而有種特別的愉悅充滿整個身心,心甘情願地被那紫衣少年拉下水。當潭水將要漫過我鼻子時,我聽到了一聲喊叫:“阿紅,危險!快上岸——”

有個人狂奔過來,不顧一切地跳下了黑龍潭,把將要溺水的我撈了上來。我渾身溼漉漉地站在正午的陽光下,痴痴地望著黑龍潭平靜的水面,少年蒼白的臉浮在水面上,哀怨的眼神撥動著我的心絃。救我的人是李文平,他站在我面前,愣愣地看著我。他好像明白了什麼,回頭朝水面看了看,什麼也沒有看到。他朝水面大吼了一聲:“什麼孤魂野鬼,大白天出來害人!”接著,他回過頭,伸出手,使勁搖了搖我的肩膀,焦慮地說:“阿紅,你醒醒——”我無動於衷,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只聽到水中的紫衣少年淒厲地召喚我。我又要朝水中走去。李文平抓住了,吼叫道:“阿紅,你醒醒,你不能再下水了,會淹死你的!”我還是無動於衷,堅持要下水。李文平的臉色變得兇狠,朝我臉上就是沉重的一巴掌……他企圖打醒我。就在這時,肖三娘奔跑過來,大聲喊叫:“李文平,住手,不要打我女兒——”

肖三娘用盡全身的力氣推開了李文平:“不要碰我女兒,滾遠點!”李文平什麼也沒有說,咬著牙默默地離開了。肖三娘心痛地摸了摸我被打得紅腫的臉,喃喃地說:“他下手真狠呀!看把我女兒打成這樣!”然後,她把乾枯的手放在我的額頭上,閉上眼睛,唸叨著什麼。不一會,我渾身打了個冷顫,清醒過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茫然地看著她:“媽姆,這是怎麼啦?”肖三娘拉著她的手:“沒什麼,我們回家吧。”

那個晚上,肖三娘在黑龍潭邊燒了很多紙錢。

回家後,她平靜地對我說:“阿紅,你該走了。明天天一亮就走吧,不要在這裡呆了,這不再是你呆的地方。你記住,以後再也不要回來了。”

“為什麼?”我疑惑極了。

肖三娘說:“不要問為什麼,記住我的話就行了。”

我倔強地說:“我不走,我要再陪媽姆幾天,還有時間的!”

肖三孃的聲音嚴厲起來:“不行,明天早上你必須走!你要是我的女兒,就聽我的話,我不和你多說了,東西也給你收拾好了,明天一早我叫你,趕快睡覺吧!”

說完,就走進了她的臥房,關上了房門。我獨坐在孤燈下,心裡特別難過。屋外雷鳴電閃,風聲四起,不一會就下起了狂暴的雨。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彷彿有什麼大事要發生。整個晚上,我忐忑不安,難於入眠。

第二天一早,肖三娘就做好了早飯。她還是那麼平靜,看著我吃飯。我心裡波濤洶湧。吃完早飯,她把我的行李包扛在了肩膀上,招呼我上路。我多麼不願意就這樣離開她,期期艾艾地走出了老屋的門。被夜雨沖刷過的山路,溼漉漉的,空氣也溼漉漉的,天空中的雲漸漸退去,露出如洗的青天。這應該是個美麗的清晨,我內心卻充滿了憂傷。翻過那個山坳時,我看見了李文平,他蹲在路邊抽著煙,黝黑的臉上毫無表情。看到他,有種奇怪的感覺,心裡特別緊張和不安,還有一絲恐懼。肖三娘瞥了他一眼,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口。走出一段路,我回頭張望,發現他站在路中間,遙望著我。我心裡突然冒出一個惡毒的想法:你會死在水裡!我不相信自己會產生這樣惡毒的想法,一定又是體內的黃鼠狼在搗鬼。我心裡說:“不會的,不會的!黃鼠狼你可別瞎說,不要再害人了!”

在通往小鎮的路上,我對肖三娘說:“媽姆,你不要再去幫人做事情了,我的工作安頓好了就接你出來,和我一起生活,讓我盡一份孝心!”肖三娘沒有說話,一路上都沒有說話,直到我上了汽車,她才在車窗下拉著我的手說:“阿紅,記住,再也不要回來了!答應我,再也不要回來了——”我含著淚,喉嚨被什麼東西噎住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車開動後,我平生第一次看到肖三娘流淚。她站在金燦燦的陽光中,揮舞著乾枯的手,渾身顫抖,老淚橫流……我當時不知道那是她和我最後的訣別!如果知道,我那時就會把她帶走的!

回到上海沒幾天,肖三孃的死訊就以電報的方式傳遞給了我。接到電報,我立刻就昏死過去。這個訊息是多麼的殘酷,而又讓我難於置信!肖三娘怎麼可能會死,無病無災的!我再次回到野豬坳鄉村後,才相信肖三娘真的永遠離我而去了!

肖三孃的死和李文平有關。

就在我走的第二天晚上,強壯如牛的李文平竟然淹死在黑龍潭裡。他歷來是個膽子很大的人,經常一個人到黑龍潭去游泳,不怕那些溺水而亡者的鬼魂。這個夏天十分燠熱,李文平每天晚上獨自一人去黑龍潭裡游水,只有黑龍潭裡的水清涼,因為那裡水深。那個晚上,李文平下水後就沒有活著上岸,直到天亮,浮在水草叢腫脹的屍體才被一個早起的捕魚人發現。野豬坳鄉村有個習俗,年輕人在村外死了是不能抬回村裡的,他的屍體就在黑龍潭旁邊的沙地上被裝進了一口杉木棺材,抬到山上埋了。

對於兒子的死,村長李大傷心欲絕,他就這一根獨苗,還沒有結婚生子就命喪黃泉。將兒子埋葬之後,他走進了兒子的臥房,平常,李文平總是把自己的臥房鎖起來,不讓任何人進去。兒子的臥房裡收拾得乾乾淨淨,不像單身山裡漢子那樣凌亂骯髒。讓李大驚訝的是,兒子臥房的牆上掛著許多相框,相框上都是我的照片。他開啟了兒子的抽屜,發現滿滿一抽屜的信,那都是寫給我的信,從來也沒有郵寄出來的信。看著那些信,李大老淚縱橫,喃喃自語:“文平,怪不得你不願意結婚,給你介紹了那麼多好姑娘,你都不要!老巫婆,肖阿紅,我兒子是被你們害死的呀!肖阿紅那個孽種到底有什麼好的呀,你鬼迷心竅了呀。那天中午你回家,臉色那麼難看,後來才知道你為了救肖阿紅,打了她!一定是老巫婆看你打了肖阿紅,懷恨在心,在你身上下了惡咒,害死了你!想當初,你的學習成績比肖阿紅好,可你沒有考上大學,她卻考上了,還不是老巫婆下了毒咒!可恨的老巫婆,我和你不共戴天!”

那個晚上,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還颳著南風。有人趁肖三娘睡著了,在我家老屋的四周堆滿了乾柴和乾草,而且堆得很高。那人點燃了乾柴和乾草,大火在風中熊熊燃燒,我家老屋被無情燒燬,肖三娘也被燒成焦炭,就連老屋後面的那片樹林子也被燒掉了,留下遍地的灰燼和殘根。縱火者就是村長李大。在我回到野豬坳鄉村的那天,他被鎮上的公安銬走了,他面無表情,口口聲聲地說他無罪,他是為民除害。李文平的母親在家裡呼天搶地地哭喊,讓人傷懷。

想起了肖三娘送我走的那個早上,看到李文平時,心裡那個惡毒的想法,我內心充滿了恐懼和悔恨!是我害死了李文平,也是我害死了肖三娘,如果李文平不死,李大就不會燒死她的!原來我是罪魁禍首。想起這些年來因我而死而殘的人,我的腦袋要爆炸!我不能再讓黃鼠狼住在身體裡了,這樣下去,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駭人的事情!

我回來前,鄉親們就把肖三娘燒成焦炭的屍體埋了,就埋在老屋後面燒燬的樹林子裡,鄉親們說,只有肖三娘才能鎮住提著頭在黑夜裡到處遊走的厲鬼,所以就把她埋在了這裡。我跪在肖三孃的墳前,泣不成聲,心如刀割。我無法形容我的悲傷和悔恨。我痛苦地說:“媽姆,女兒對不起你,是我害死了你呀,你這一生為了我含辛茹苦,沒有享過一天清福,女兒有罪呀!媽姆,女兒再也不想害人了,那些被害的人,都不是壞人,我有罪呀!媽姆,請你的在天之靈最後幫我一次吧,讓我身體裡的黃鼠狼離開,讓它永遠不要纏著我了,我不能再害人了,否則我會瘋掉的!媽姆,我知道你在看著我,你就幫我最後一次吧!”

我彷彿聽到一聲長長的嘆息。

體內的黃鼠狼騷動不安,它在我肚子裡上躥下跳,悲悽地央求我不要讓它離開。可我已經徹底下了決心,它要不離開,我將永無寧日。不一會,狂風大作,肖三娘墳前紙錢灰紛飛,頓時暗無天日。我感覺到肖三娘顯靈了,黃鼠狼在我肚子裡發出絕望的哀叫!我也暈了過去。醒過來後,天地之間恢復了平靜,我覺得身體空空的,黃鼠狼一定是離開了我的身體!

離開野豬坳鄉村的時候,很多鄉親來送我,這是我沒有想到的事情。他們一直把我送到那個山坳,叮嚀我往後一定要抽時間回來,儘管肖三娘不在了,這裡還是你的根!我含淚點點頭,說:“我一定會回來的!”

回到上海,我收到了一封信。

那是肖三娘寫給我的,就在那天她送我離開後,就把寫好的信拿到小鎮的郵局寄了。信的內容是這樣的:阿紅,不要怪我趕你走,你要不走,會出大事的!所以我不得不讓你走!其實我哪捨得你離開哪!阿紅,媽姆隱瞞了一件事情,隱瞞了二十來年,從我把哭叫著餓得快斷氣了的你抱過來,就想隱瞞你一輩子的。可我現在想通了,做人不能那麼自私,應該替別人著想。也許你早就聽說了,你不是我的親生女兒,他們說的是正確的,我確實不是你的生身母親,我這一生從來沒有結過婚,哪裡會有孩子!你的母親叫梅姍,她是野豬坳最漂亮的女子,和你一樣漂亮,你長得也像她。你父親叫顧新,他來信告訴我,已經和你見過面了,也詳細地講了你的身世,他說得沒錯,我也不在這裡多說了。說實話,顧新不是個好男人,我曾經也很仇恨他,為他的絕情!可他一直在懺悔,希望能夠和你相認。我也一直在想,該不該讓你和他相認,我也知道,就是相認了,你也很難會接受這個父親。我想了很多,想想,世上有什麼疙瘩是解不開的呢?況且,他也受盡了折磨,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代價,從他的來信中,可以看出他的良心並沒有泯滅!所以,我現在對你說,接受他吧。不要恨他,仇恨是最惡毒的藥,傷人也傷己。我知道你有一片孝心,希望以後能夠接我到上海,和你一起生活。我明確對你說,我不會和你去的,可我心裡十分安慰,你是個有良心的人。為什麼我不會和你去,有兩個原因。第一,我已經習慣了野豬坳的生活,到上海那個大地方,我會不習慣,會很失落,我這個又老又醜的老巫婆,會給你的生活帶來很大的麻煩!第二,我也活不了幾天了,冥冥之中,有種特別的感應,我該離開這個世界了。我也許會死得很慘,那是我的命,沒有人能夠改變!我只想告訴你,我死後,你也不要回來,好好過你的日子!如果我的死是別人加害的,你也不要去恨別人,那是天意!我走了後,你就再不要回來了,對你父親好點,他很快也老了,沒有他也就沒有你,那是不能改變的父女情!最後還是那句話,仇恨是最惡毒的藥!心裡千萬不要有恨,那樣你會活得平靜,活得有滋味!你好好活著,是對我最大的報答!阿紅,永別了!

我傷心欲絕!

未來會怎麼樣,我不知道。

我總是覺得還有什麼事情會發生,我的生活不可能像肖三娘說的那樣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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