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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事。

等趙基睡醒時,晨間炊煙瀰漫,時不時就有馬匹長嘶的聲響。

小營區狹隘,僅僅就這麼一夜時間,他睡醒時就聞到了馬糞尿騷氣。

見兩個伍長還在沉睡,趙基起身卻不見自己鹿皮靴,又不見其他人。

就從包裹裡取出草鞋穿上,走出營房眯眼環視,就見自己隊裡的芮丹正與一人摔跤,腳上正是自己的鹿皮靴。

對方只是草鞋,身形雖然比芮丹高壯一些,但草鞋堅韌有限,不耐摩擦,幾乎是肉眼可見的崩壞。

裴秀也在觀戰,雙臂環抱在胸前。

見趙基出來,就挪步過去,對場上揚揚下巴:“阿季這靴子賣不賣?阿蘭說要買,然後再與你比試拳腳。”

“不賣。”

趙基疑惑,反問:“不是說會撥發軍械、鎧甲和衣物?”

“這話你也信?”

裴秀低聲:“胡兵曹已去找王植了,能讓我們吃飽肚子就不錯了。若再有一身半匹紅布做的軍服,更是不敢想的美事。”

場上這時候分出勝負,芮丹取勝,展開雙臂與幾個相熟的夥伴慶賀。

繞場半圈,就快步跑到趙基面前,難為情紅著臉:“什長……”

“繼續打,打贏了我不怪你。”

“是!”

芮丹亢奮,神情雀躍轉身就回場上。

裴秀與趙基互看一眼,突然一笑,就扭頭去看遠處的申屠蘭,做了個痛苦的鬼臉。

申屠蘭當即上場,不等芮丹反應,扯住芮丹就是一個迅猛過肩摔。

不等芮丹反應,又是一腳踹在芮丹屁股上,頓時將芮丹的嚎叫聲止住。

見芮丹還想再叫,申屠蘭作勢要踹,芮丹如紅蝦一樣蜷縮在場上顫抖著。

申屠蘭對著趙基勾手:“趙什長,你就看著我打你的人?”

“你還想和我比試拳腳?”

“上次不服,這回我們比試角抵!”

申屠蘭說罷就開始熱身,趙基則蹲下重新紮好草鞋,活動著筋骨,走上場中。

這時候芮丹才敢爬起來,一臉委屈、憤怒:“什長,他偷襲!”

“你是讓我偷襲他,還是以後自己偷襲復仇?”

趙基反問,並揮揮手,就展開雙臂身子前傾朝申屠蘭緩緩走去。

申屠蘭也是做出角抵的動作,緩緩靠近:“這就對了,你我角抵,動什麼拳腳?”

嘴上說著,雙手抓住趙基雙臂鹿皮衣,不等他發力,趙基雙手也將他雙臂抓住。

相互試了試力氣,申屠蘭就感覺自己晃不動趙基。

當即就要拉扯趙基,就在他抓拉用勁時,趙基也是猛推,幾乎不給申屠蘭反應的機會,他重心向後傾倒之際依舊死死抓著趙基雙臂。

毫無意外,申屠蘭寬闊後背砸在地面。

後翻之際,申屠蘭雙臂使勁企圖也摔翻趙基,而不是讓趙基壓在他身上。

結果趙基雙臂爆發力量更強,輕易掙脫。

然而這瞬間之際,趙基上前一腳很不巧,讓腳後跟撞在了申屠蘭麻鞋大腳趾處。

還企圖反擊的申屠蘭吃痛怪叫,一張臉都憋紅了,彷彿快要窒息。

趙基後退幾步,攤開雙手,幾個看清楚他小動作的人也都不吱聲。

邊上揉著腫脹處散淤的芮丹也喜笑顏開,然而趙基走過來時也不言語,伸手搭在他肩背上,就這麼強摟著,硬夾著拖回了營房。

其他人見了更是一副看戲模樣,等待著結果。

只有與芮丹有關係的幾個人來到營房前準備說些好話,不等他們進去,就傳來一聲奇怪的脆響。

然後就是鞭子抽打的聲響,不絕於耳。

裴秀越過眾人,就見趙基握著馬鞭正對牆角草束堆裡的芮丹反覆抽打,反手一鞭,順手又是一鞭。

可芮丹只是扭曲翻滾來回躲閃,嘴裡嗚嗚發不出求饒或驚動外圍巡哨軍士的聲響。

趙基面容沉靜,甚至沒有一點怒容,彷彿在抽打柳木樹樁。

第十鞭抽完,這才一把抓著芮丹衣襟拎起來,心平氣和問:“你不告而取用我皮靴,我抽你十鞭,就此兩清,你覺得行不行?”

這時候裴秀才看到芮丹嘴裡塞了一團麻布,還用一條皮繩緊緊扎住,讓芮丹發不出一點聲響。

見芮丹眼神銳利,趙基也不惱:“你還不服,是不是還想著找機會往我靴子裡撒尿?放蠍子、蜈蚣或別的毒蟲?還是說把我靴子悄悄丟到茅坑?”

甚至趙基還想笑:“知道昨天行軍時,我們跟在胡兵曹身邊在聊什麼?我們聊的是營中軍律。有看得見的軍律,也有看不見的軍律。你盜我靴,這事可大可小。就是打殘你,也無人誹議。”

芮丹瞪圓眼睛眼白外突,跳腳想要掙脫,餘光又瞥到裴秀,可憐巴巴去看。

裴秀不為所動,就連跟著進來與裴秀站在一起的魏興也無動於衷。

什長就是什長,別說什長,芮丹私下取用了一個伍長或老兵的珍貴物件,他們這些什長也要出頭懲處。

別說裴秀、魏興,任何一個軍階伍長以上的人,都不會在乎芮丹的命運。

鄉黨怎麼了?

鄉黨組成的軍隊就不講軍律、潛在規則了?

被驚醒的兩個伍長這時候上前,呂春勸說:“什長,這小兒缺乏父兄管教,家裡就個老孃。他這母親上侍奉老人,下養活這小兒。還請看在他娘這烈婦的面子上,饒了這無知小兒。”

另一個伍長楊吉則蹲在地上去脫芮丹腳上的鹿皮靴,很快脫下,惡狠狠警告芮丹:“還不將什長的靴子擦乾淨!擦不乾淨,我割下你的舌頭,用舌頭去擦!”

楊吉這才回頭訕笑看趙基:“什長,不若就先饒了這小子,他再犯事,楊某讓他知曉利害。”

“我很難辦。”

趙基鬆手任由芮丹滑落在地,扭頭對裴秀說:“七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家裡弟妹侄兒年幼。這小子若被退回去,懷恨在心,勾結一夥少年,我弟妹、子侄豈能太平?”

“這樣殺了,很難服眾。”

裴秀也是苦惱模樣:“呂春說的事情我也聽說過,殺了這小子,跟殺死他母親沒區別。可若是放過,誰能保證這小子不報復阿季的弟妹侄兒?”

至於胡班的態度,眾人的態度,其實就是胡班的態度。

一時之間眾人都沉默下來,真正的孤兒沒幾個,誰都有親人。

身邊一個偷盜夥伴財物的人,是生活中的麻煩,更是戰場上的災難。

魏興這時候突然上前,抬起腳就要踩踏芮丹的小腿脛骨,趙基出手將魏興攔住。

魏興氣沖沖看趙基:“你為難,我不為難。此類小人留在營中,我深感恥辱,也不安寧。斷他脛骨,省的作亂,也好回去奉養老母。以後你我若能顯貴,無非再給些錢糧就是。”

“魏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這終究是我的兵,偷的又是我的靴子,於情於理不該由魏兄代勞。”

趙基說罷扭頭看呂春、楊吉:“問他想要留哪條腿。”

芮丹蜷縮牆角,伸手就要去拆解勒住嘴唇的皮繩,楊吉就是一腳踹在芮丹手腕,就勢踢到鼻子,頓時鼻血流淌。

劇烈疼痛下,芮丹很爽快的暈厥過去。

楊吉無奈回頭:“什長,他想要左腿。”

呂春只能蹲下抬起芮丹的右腿,撇過頭去,不忍再看。

裴秀將一截木棒遞過來:“阿季你利索些,別讓他受罪。”

魏興卻提議:“還是殺了為好,跛子使壞,更難防範。別說趙兄弟,就連我都怕這小子回去放火。”

於是裴秀默默收回木棒,問:“阿季,用什麼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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