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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上……還是沒有出來。”
“知道了。”
棲弋魔君曼步走入門內,入目精緻狹窄的寢殿,而是一座建在懸崖上的露天雲臺。
孤峰巍峨,聳立星辰海畔,浩蕩夜風下萬仞深淵,洶湧海浪。
雲臺上僅一白玉石案,幾冊凌亂的書簡,玄衣魔尊屈膝倚在一塊突出的奇石上,鴉發散亂,面容蒼白中泛著醉後淡淡的緋紅。
他慢慢喝完手裡的酒,“碰”地一聲,酒罈碎在地上,他又抓了一罈。
棲弋將手裡十二族的名單冊放在案上,望著地上散落一地的碎片,揮袖一拂,悉數掃落深淵,良久才發出沉悶的響聲。
“這是十二族接管兮鶴地盤的歷練名單。”棲弋說:“新的淨水琉璃已經到手,即使是尊上您,吸收這樣強大的力量也該靜心寧神,否則也容易被反噬。”
“力量?”他從懷中捻出一顆金色的琉璃珠,眯著眼看裡面流動的脈絡,忽而微微一笑,“這到底是我的力量,還是我的詛咒?”
一百年,足以讓一個清冷的神君變得氣質陰沉詭譎,也足以讓他對所有人都失去憐憫。
他正慢慢與自己記憶裡那位尊上重合,可是謝拂池的出現,卻又讓她有了強烈的危機感。
在嶽河城荒唐的行徑,還有如今的放縱。
“這不是詛咒,宿命而已。”棲弋的音調忽地變得低柔,眼瞳中閃爍著奇異而銳利的光,帶著致命的蠱惑:“您如今擁有半壁天下,做什麼都可以,何必一直被天界的倫理規常束縛。”
被她說的意動,他抬起頭,眼神漸漸迷茫,“什麼都可以?”
棲弋取出一隻羊脂玉瓶,跪呈給他,“沒有人可以讓您傷心,讓她喝下去,她就永遠能陪著你。”
永遠,多麼奢侈又動人的詞。
他開啟瓶塞,暗紫色液體流動著星辰碎片一樣的熒光,美麗深邃,致命的誘惑。
“好。”他微微偏頭,山影雲疊映的眉眼幽暗,神情有幾分瘋狂的偏執,“既然她也不在意……那就讓她喝下去。”
脆弱到極致時,連一向不管用的蠱惑手段都能留下影子。
棲弋看著他在絕崖上仰頭向後倒去,鶴衣飛揚,濺起巨大的水花。
她的手只能窺伺,不能真正伸不到星辰宮的最深處,但如果他同意,卻又另當別論。
魔尊不需要弱點,如果有,那就讓她去抹除。
*
謝拂池從深夢裡驚醒,海邊風清氣爽,卻覺越發沉悶。
虛華鏡靜靜躺在床前,姮媞自從那日挑釁之後,一直不肯再出來。她索性起身,就著海光月色翻出那張羊皮紙。
以金炎獸之血,繪製的繁複古神語。
她忍不住扔到一旁,微微煩躁的心緒翻上來,根本看不懂。
“魔界魔氣重,你們這些仙人難免氣息不暢,這茶能疏解您的疼痛。”
魔姬識眼色地遞上一杯顏色深濃的茶,幽冽的氣味在鼻端瀰漫,謝拂池垂頭飲了幾口,不一會兒身體果然輕快了許多,靈魂如置雲端。
緊蹙的眉漸漸鬆緩,她枕著手臂,睏倦地閉上眼睛。
又一次成功的引誘。即使那日鬧的不愉快,她對星辰宮裡的所有終究提不起任何警惕,魔姬柔媚地笑起來,“棲弋大人果然算無遺策,待你徹底離不開這長生水,勢必會為大人……”
“砰——”
一聲猝然的脆響,魔姬尚來不及回頭,喉嚨已被扼住,似她這般柔若無骨的美人,來人卻沒有任何憐惜地將她重重摔在地上。
少年目光掠過沉睡在案上的人,又看過她身側空置的杯盞,裡面一點淡紫的液體,喉間滾了滾,朝案邊行去。
魔姬身體劇痛,但一向毫無波瀾的魔尊氣息忽然冷沉,令她從靈魂深處生出一種驚懼,她囁嚅道:“尊上,奴只是奉命行事。”
“命令?”他唇角弧度譏誚,“星辰宮中,你們聽從的是誰的命令?”
魔姬聽到頭頂的聲音平靜中蘊著徹骨的冷,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對待卑賤的蜉蝣。她張口結舌,連滾帶爬地走出去。
柔軟的身軀滑入臂彎,魔尊橫抱起來昏睡的上仙,放在榻上,替她脫去鞋襪與外裳,覆上雲衾。
已經喝夠七次長生水了。
魔尊撫過她的臉頰,停在她的眼瞳上,解開手背的紗布,未曾癒合的傷口再度迸裂。
血用力印在她的眉心上,帶著他傷口處的劇烈疼痛。
近似於自虐的莫名快意。
她睜開眼睛,瞳中沉沉如霧靄,折射不出半點神采。
毫無焦距的眼神,隨著眉心血的消失,而逐漸浮現出面前人的影子。
她歪下頭,“你來了。”
尾音輕軟歡喜,好像面前是自己全心依賴的人。
他頓了頓,“我是誰?”
她怔了一下,散漫的思緒卻無法收攏,“你就是你啊……”
她雖從來是一副少女模樣,但眼神素來清晰冷靜,不言不語時,便有些神清骨冷。如今她眼神烏黑柔軟,露出從未見過的天真懵懂。
他試探著朝她伸出雙臂,胸膛微微起伏著,她眨下眼,柔順地靠上他的肩膀,被撫摸鋪在背脊後的長髮。
她亦不掙扎,只是在他指尖若有似無地刮過頸項時,眼中閃過一絲惱怒,飛快抬起袖子在唇邊一擦。
袖上一片暗色水漬,被她壓在錦被裡。
“說你會為我留下來。”他側眸,聲音極低。
她遲鈍地開口:“我會留下來。”
他腦中似炸開一道驚雷,連著靈魂都顫慄不已。許久,他才放開她,把玩著她柔軟的髮梢,笑容竟有些迷離,“我多希望這是真的,你清醒的時候永遠不會對我說這些,可是假的……假的又如何?”
似發覺了什麼好玩的遊戲一樣,他唇角浮現一絲笑意,抬起她的臉,柔聲道:“說你願意永遠陪著我。”
“願意永遠……陪著你。”
她這句話說的遲緩,而他渾然不覺。
虛華鏡映照著這樣的畫面,鏡面掠過一絲異色的光。
金紅襦裙的魔君在湖邊打坐,浮光掠影中,少年魔尊正攬住他心愛的傀儡,一問一答,傀儡重複著少年的話,一遍又一遍。
長生水腐蝕意志,蠱惑人心,不由自主地依賴他,謝拂池會忘記所有無關的人,只記得與他有關的所有美好過往。
他臉色越發蒼白,唇角弧度卻越來越深,如同跌入夢境的癮君子。
魔尊無法控制地抱住她,壓倒在床榻上,鮫紗將他們交疊的身影重重淹沒。
虛華鏡再也窺探不到任何畫面,棲弋抹去浮影,喚來一個魔僕,“遣人去長戎魔君的府邸,我近日推演時日,三月初三宜嫁娶,問他可願意提前將婚事辦了。”
魔僕應下,恭順退下。
棲弋正要起身,餘光瞥過湖面,卻瞧見自己的影落在水鏡上。
眼尾蔓延著細碎的紋,像陶瓷裂開的口。
她皺起眉,轉過身往內室走去,走至門前,又忽地回頭。
一揮袖,湖面炸開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