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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重重的回到廣明殿,剛走進殿門,劉勝便發現兄長劉彭祖,正焦急地在殿門內來回踱步。
看見自己的一瞬間,又如釋重負的小跑著迎上前,一把抓起劉勝的手臂,急匆匆朝殿內走去;
一邊走,一邊不忘焦躁的說道:“阿勝可算回來了!”
“都快急死我了!”
急切的話語聲,也惹得劉勝不由稍一愣。
待走入殿內,稍一打量殿內的狀況,劉勝,便已是心中有數······
——就劉勝所見,廣明殿正殿,只坐著兩道身影;
只是這兩位婦人,卻像是第一次約會的初中生一樣,明明相鄰而坐,卻都‘羞澀’的低著頭;
誰也不抬頭,誰也不說話;
若是仔細看,甚至還能看見:兩位夫人的手,都在揉捏著自己的衣角······
“嘶~~~”
“呼~~~~~~······”
深吸一口氣,再重整一番面容;
側過身,拍拍兄長劉彭祖的肩側。
待兄長對自己輕輕點下頭,劉勝在帶著一抹溫笑,緩緩走上前去;
先走到薄皇后身前,趕忙伸出手,將想要起身的薄皇后輕輕摁坐回去;
而後,才一絲不苟的跪下身,對薄皇后輕輕一叩首。
“兒臣勝,參見母后。”
滿是莊嚴的大禮參拜,惹得薄皇后又一陣侷促、不安起來,卻見劉勝又自顧自從地上站起,回過身,走到母親賈夫人的面前。
“母親。”
稍拱手一拜,劉勝便走到賈夫人身側坐下身,又側過頭,示意兄長劉彭祖,也到薄皇后身邊坐下來。
待兄弟二人、兩位夫人,各自在相聚五步的兩側坐下來,劉勝才深吸一口氣,對薄皇后再一拱手。
“往後,母后和母親,恐怕要多走動走動了。”
輕笑著道出一語,便見劉勝將頭稍一側,目光稍移向薄皇后身側的兄長劉彭祖。
“——畢竟是兒臣,從小就一起玩兒到大的兄長;”
“如果母后,不多和母親走動走動,兄長,恐怕也不好常來看兒臣、常來探望母親。”
“往後,兒臣也會經常前去,看望母后和兄長。”
“只是希望母后,不要因為這樣的變故,而感到不適。”
“——這變故,也確實來的太過突然;”
“便是現在,兒臣都還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一樣······”
滿是溫和,又帶著唏噓得語調,也讓身旁的母親賈夫人,以及陪坐於薄皇后身側的劉彭祖,也不由一陣搖頭唏噓。
而薄皇后,卻似是一隻受了驚的兔子般,不安的挪動著身軀;
時不時側過頭,小心翼翼瞥一眼身旁的劉彭祖;
不時又抬起頭,謹小慎微的翻起眼皮,飛快的看一眼對側的賈夫人。
弄的對側的賈夫人,也再次不安的低下頭,薄皇后才低著頭,用極低的音量說道:“要不······”
“要不日後,老七,還、還是養在夫人膝下吧······”
“畢竟是夫人懷胎九月,艱難生育的子嗣······”
“庶子養在嫡母膝下,也是千百年前,就、就有的規矩·········”
磕磕絆絆的一番話語,只惹得賈夫人也有些坐立不安起來,下意識就側過頭,將求助的目光,撒向身邊的兒子劉勝。
但這一次,劉勝,卻並沒有如往常那般,站出來幫助母親。
而是帶著鼓勵的笑容,對母親輕輕點下頭,又朝對側,已深深低下頭的薄皇后再輕輕擺了一下頭。
良久,賈夫人才再次鎮定了下來,試探著望向對側的薄皇后。
又深吸一口氣,才終於穩住了紊亂的鼻息,略帶些語顫,寬慰起薄皇后來。
“皇后若是這麼說,那過去,就是我的不對了······”
“——如果庶子,該養在嫡母膝下的話,過去這些年,這兩個小子,就都該養在皇后身邊。”
“既然過去,宮裡沒興這規矩,那往後,自也沒有這麼辦的道理······”
略帶些唏噓,也不乏有些忐忑的說著,賈夫人也稍側過身,看了眼身旁的劉勝。
再正過身,看向薄皇后時,面容之上,也帶上了滿滿的誠懇。
“日後,不敢奢望皇后,能到椒房殿去看我;”
“——就算皇后去了,我恐怕,也不敢在皇后面前,自詡為後宮之主。”
“只希望日後,皇后能待老七溫善些、寬容些,對老七視若己出,將老七,當成自己的兒子來看待;”
“除此之外,我也不敢再有別的請求了······”
溫和的話語聲,並沒有讓不安的薄皇后安下心,仍只低著頭,小心揉搓著自己的袖角。
見此,劉勝也只得苦笑著起身,走上前,在兄長劉彭祖身旁坐下身來。
再隔著劉彭祖,望向仍深低著頭的薄皇后。
“過去這些年,我們這些做兒子的,本該好好孝敬母后;”
“沒能這麼做,是我們做兒子的不是。”
“——往後,就由兄長在母后身邊,侍奉母后、孝敬母后,便算是彌補過去這些年,對母后的虧欠。”
“兒臣,也定會像孝敬自己的母親一樣,一直孝敬母后的······”
又一番溫和的寬慰之語道出口,沒能把薄皇后勸安心,倒是讓夾坐在劉勝、薄皇后中間的劉彭祖,似如釋重負般暗鬆了口氣;
待劉勝面不改色的將身子稍一側傾,輕輕捅咕一下劉彭祖,劉彭祖才似恍然回過神般,趕忙抬起頭。
“啊?”
“哦哦······”
“那個,兒臣也一樣!”
“兒臣也會像過去,孝敬母親一樣,一直孝敬母后的······”
學著劉勝方才的口吻,道出這近乎如出一轍的話,劉彭祖也趕忙側過身,對薄皇后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但讓賈夫人、劉彭祖,以及劉勝母子三人,都頗有些始料未及的是:在母子三人次序道出寬慰之語後,一直不安的低著頭的薄皇后,竟悄然抹起了淚······
“嘶······”
“嗚嗚···嘶···嗚······”
“我、我沒想搶夫人的兒子······”
“我真、真沒想······”
“嘶!”
“真沒想搶夫人的兒子啊·········”
一陣低沉、哀婉,又莫名令人心疼的輕泣聲,讓一旁的劉彭祖、劉勝兄弟二人,不約而同的深吸一口氣;
發現彼此動作一致,只稍一對視,便默契的同時仰頭苦笑起來······
見薄皇后暗自抹起了淚,賈夫人先是心下一慌;
待聽到薄皇后,這滿是委屈的哭訴,便也紅著眼眶,滿是唏噓得站起身。
在劉勝鼓勵的目光下,緩緩走上前去,在薄皇后身邊坐下身;
輕輕拉過薄皇后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上,再輕輕拍了拍。
“我,又何嘗想搶走皇后的位置、搶走皇后的椒房殿呢······”
稍帶哽咽的一聲輕語,也終是讓薄皇后含淚側過頭;
卻見賈夫人含著淚,苦笑著發出一聲哀嘆。
“過去這些年,我母子三人,在宮裡本本分分,不爭不搶;”
“便是受了旁人欺辱,也都是忍氣吞聲,逆來順受······”
“非要說這些年,我母子三人,做過什麼出頭的事,也大都是勝兒年少無知,為我這沒用的婦人,鬧出了些荒唐的事來······”
“——也不怕皇后不信;”
“就在兩天前的晚上,我都還因為以後,很久都不能見到兩個封王就藩的兒子,而躲進被子裡,偷偷哭了一晚上······”
“昨天,被陛下召去上林苑,看著陛下交代這兩個小子:去了常山、中山,要防備匈奴人的時候,我還在為我兩個兒子,以後要在邊關和匈奴人作戰,而感到揪心不已······”
說到這裡,賈夫人也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般,偷偷看了看劉彭祖、劉勝二人,再含淚一笑。
而後,再低下頭,輕輕撫摸著薄皇后的手背,再發出一聲長嘆。
“唉~~”
“誰又能想到,就這兩天的功夫,要做中山王的小兒子,卻要變成陛下的儲君太子;”
“要做常山王的大兒子,又要被留在長安,做儲君的臂膀。”
“——到了明年,還要被封為趙王······”
“就連我,都莫名其妙的,要住進椒房殿去了······”
唏噓感嘆的話語聲,終是讓哀泣中的薄皇后稍安下心。
試探著伸出另一隻手,又反在賈夫人手背上拍了拍;
目光卻悄悄盯著賈夫人,似是在打量賈夫人的反應。
見賈夫人並沒有因為自己的舉動,而表現出‘暴跳如雷’之類的神容,薄皇后才終於在心中,長鬆了一口氣······
“夫人說的是······”
“這變故,實在來的太過突然······”
“弄得我,都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見薄皇后終於鎮定了下來,甚至還主動開口,和自己說起了話,賈夫人也同樣長鬆一口氣。
輕輕抬起手,擦去臉上的淚水,又趕忙對薄皇后擠出一抹笑容。
“往後,若是擱不下顏面,皇后,就在自己的殿裡待著;”
“——若是宮中,有誰敢對皇后不敬,就算我不敢出手,勝兒也自會替皇后,收拾那些個不長眼的······”
“若能擱下顏面,皇后也可以帶上老七,時不時到椒房,陪我說說話;”
“只是到那時,我這性子,只怕是萬萬不敢受皇后的禮······”
“如果可以的話,我二人日後,誰都不喚彼此為皇后,只以姐、妹相稱;”
“可好?”
同樣小心翼翼的話語,也惹得薄皇后將頭再稍抬起些;
清楚地看見賈夫人臉上,也是和自己同樣的侷促、不安時,薄皇后才終是破涕一笑,再輕輕點下頭。
直到這時,兩隻認生的兔子,才總算是住進了同一個兔窩。
而在一旁,見到各自自己的‘母親’,終於像正常的婦人一眼,悄悄說起了體己話,劉勝、劉彭祖兄弟二人,也總算是長舒一口氣······
“呼~~~~~”
幾乎是同時直起身,再以同樣的頻率哈出一口氣,哈到一半,兄弟二人便勐地停下動作!
各自將目光一斜,才伴著戲謔的笑容,將後半口氣吐了出來。
“咱們倆呀······”
“怕是光用眼睛看,都能看出,是同一個母親生出來的~”
劉彭祖戲謔之語,卻惹得劉勝面色稍一緊!
趕忙抬起手,比出一個‘噓’的手勢,又稍昂起頭,看了看劉彭祖身側的薄皇后;
確定薄皇后,沒有聽到劉彭祖這句話,又或是即便聽到了,也並沒有在意,劉勝才心有餘季的低下頭。
等耳邊,開始傳來薄皇后和賈夫人的竊竊私語聲,劉勝才重新望向眼前的兄長劉彭祖。
呵笑著搖了搖頭,片刻之後,面上又帶上了些許尷尬。
“我問父皇了;”
“父皇說,我們兄弟九個,就數兄長最類父。”
“但父皇說,我漢家,不能再有第二個父皇了······”
語調略有些僵硬的一語,卻惹得劉彭祖滿是灑然的擺擺手。
“嗨~”
“這我早就猜到了~”
“——今早,長樂宮傳出要立大哥為王的訊息,我就已經猜到:這儲位,要落在阿勝的頭上了;”
“到皇祖母,把我和母后、母親召去長樂,我也已經明白父皇,要把我過繼到母后膝下了。”
滿不在乎的說著,便見劉彭祖怪笑著伸出手,在劉勝胸前輕輕砸下一拳。
“不記得了?”
“——從小到大,這長安朝野內外的事,哪回不是我第一個看透的?”
“就是阿勝那點本事,不也是我這當哥哥的,手把手教出來的?”
滿是戲謔,甚至還隱隱有些得意的一番話,也惹得劉勝一陣失笑;
片刻之後,卻又有些遲疑的說道:“兄長······”
“——嗨~~~”
不等劉勝話說出口,也或許是知道劉勝說不出口,劉彭祖便又是‘嗨~’一聲,再順勢將手搭上劉勝肩頭,一把將劉勝摟過。
“我還不知道你?”
“——就你那性子,怕是到現在,都還不想做太子吧?”
“要不是實在沒有辦法,只怕是父皇還沒開口,阿勝就要去想辦法,讓自己‘失去’這還沒到手的太子位了?”
聽聞劉彭祖這滿是篤定的語調,劉勝稍一思慮,便也只得苦笑著點下頭。
卻見劉彭祖又是一聲嘿笑,再摟著劉勝的脖頸晃了晃,才將手鬆開。
等劉勝再次坐直了身,才略帶戲謔的笑著一搖頭。
“阿勝不想做太子,難道,我就想做了?”
“——做太子有什麼好的?”
“將來,做個父皇那樣,連親兄弟都能算計的人?”
“我可不想將來,讓阿勝去做我的‘梁王’,然後哄騙阿勝說:我百年之後,當立梁王!”
模彷著那年大儺,天子啟在長樂宮宴時的神態,道出這一句‘當立梁王’,惹得身旁的劉勝,以及另一側的薄皇后、賈夫人一陣失笑;
便見劉彭祖也嘿笑著點下頭,最終,滿是誠懇的望向劉勝。
“阿勝不用有顧慮。”
“我知道,這儲君太子之位,是父皇強加到阿勝頭上的。”
“往後,我這做哥哥的,只也會用盡全力,幫自己的弟弟,坐穩這儲君太子之位。”
“——我也相信:未來的阿勝,不會成為像父皇那樣,連兄弟手足,都能算計的人······”
莫名嚴肅起來的語調,也讓劉勝趕忙坐直了身。
鄭重其事的點下頭,對劉彭祖沉沉一拱手。
“弟的性子,兄長是知道的。”
“兄長也不用擔心,弟,會成為父皇那樣的人。”
“——再者說了;”
“兄長,也不會做梁王的······”
“弟就算想算計,也沒那個必要不是?”
先是鄭重其事的許下承諾,後又怪笑的調侃一聲,劉勝也終是放下心,面上,也隨即湧上那抹平利日,便很少消失不見的澹澹笑意。
得到劉勝這一番許諾,或是表態,劉彭祖也只是溫笑著點下頭;
良久,又是悠然發出一聲長嘆。
“也好啊~”
“沾著阿勝的光,還能在長安多待兩年,再多陪陪母親;”
“等要封王了,還能直接封去趙國······”
“——誒,阿勝!”
“我聽五哥說,這邯鄲城內的嬌美娘,那可是叫一個勾人心魄,攝人心魂吶?”
“等做了太子,先給我這做哥哥的,賜下個趙國舞姬,好嚐個·······”
啪!
不等劉彭祖眉飛色舞的道出最後一句‘嚐個鮮’,一聲清脆的拍打聲,便響徹廣明殿上空;
卻只惹得薄皇后、劉勝一陣呵笑不止。
委屈的摸了摸後腦勺,劉彭祖便回過身,看都不看那‘兇手’一眼,便極為熟練的跪地一叩首。
“孩兒知錯了·······”
“——小小年紀,說的什麼混賬話!”
嚴厲的發出一聲呵斥,又瞪了劉彭祖一眼,賈夫人才餘怒未消的回過身;
望向薄皇后,手指卻狠狠指了指身邊,跪地叩首的劉彭祖。
“這混小子,皇后可得盯緊些!”
“瞧瞧,這才多大年紀?”
“啊?”
“——這都聊上舞姬了!
”
“這要再大些,那還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