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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天色放晴,天色剛明他就往碼頭跑,跟他一樣的人不在少數。

街上也比往日熱鬧的早,但海珠去的晚,齊阿奶一大早去地裡割了韭菜,現擇現洗,等餡料拌好了太陽已經露頭了。

海珠推著木板車帶著冬珠和風平去擺攤,剛卸下東西,對面賣鴨蛋的男人說:“你今天來的晚,可有不少人過來找你。”話落看見一個面熟的婦人過來,他站起來招手,“大嫂,賣餅的來了。”

人群中的婦人面上一喜,大步朝海珠走去。她身後跟著個挑擔子的男人,扁擔兩邊的筐裡裝的全是豬肉,手上還拎著四隻活雞。

“買這麼多豬肉,家裡有喜事?”賣豆腐的阿婆搭話,“可買豆腐了?買不買豆腐?買一板我多送你一塊兒。”

男人的目光在豆腐攤子上打轉,稍後搖頭,多盯了兩眼賣豆腐的婆子和她身側的小兒。

“你是韓提督的義女是吧?”要買餅的婦人趁著男人看向別處,她壓低了聲音說:“我是後灣村的,村裡有喪事,怪急的。”

海珠抬眼,見婦人面色慌亂,神色急切,她皺了下眉,問:“要幾個餅?”

“對,我是後灣村的,聽村裡人說你賣的餅好吃,村裡有喪事。”瞟見身後的人跟過來了,婦人強扯個笑,忙改口:“給我烙兩個。”

海珠看向緊跟著婦人的大漢,說:“不給你男人買兩個?”

婦人不敢抬頭,“那…那就再買兩個。”

海珠不再說話,烙了四個餅遞過去,“八文錢,給七文好了,往後多給我介紹客人來。”

大漢沒接話,撂下八個銅板領著人走了。

人走遠了,海珠讓冬珠來接手攤子,“我鬧肚子,先回去一趟。”

冬珠沒察覺到什麼,興高采烈地接手攤子,讓她姐在家歇著不用來了。

海珠走出街了改為跑,跑到沈家找沈遂,他這會兒正在吃飯,見她著急忙慌的,問出了什麼事。

“後家灣可能去了匪寇,這樣,你先去軍營一趟……”

第70章大功臣

“你確定嗎?”沈遂走在路上問。

“確不確定都要走一遭,即使不是匪寇,村裡也出事了。”

賣豆腐的阿婆問男人家裡是不是有喜事,男人預設了,但婦人卻說村裡有喪事,這就是個很大的問題。另外婦人神色慌張,反覆點明村子在哪兒,又很怕身後的男人,海珠故意問是不是她男人,她預設了,卻是看都不敢看一眼,走的時候還兩次回頭看。

沈遂在碼頭攔了艘船,讓漁夫送他去軍營。海珠跑到樓船上,進了住艙換身衣裳,頭髮重梳,下船登上漁船準備先去後灣村。

“海珠?”於來順喊了聲,“是你啊,我還以為認錯人了,你這是要去哪兒?慌慌張張的。”

海珠看他載著一船貨,心裡有了主意,趕忙招手讓他靠岸,“於叔,我現在有點急事,借你的船和貨一用,出問題了會有官府給你賠償。”

於來順也是個通透人,一聽到官府二字就明白海珠要做的不是私事,他撐船過去讓海珠登船,猶豫片刻問:“要不要我跟你一起?”

“去過後灣村嗎?村裡通海嗎?”

“通海,村裡挖了條河通向村,只容一艘船通行,退潮的時候水位不深。”

有水海珠心裡就有底了,她讓於來順下船,“我一個人過去,你就在碼頭等著,別把我的事跟我娘說。”

於來順踩水上了礁石灘,剛想說讓她小心點,就見船帆已經揚起來了,船上的人還搖櫓提速。

他正要走,又被海珠叫住,海珠調轉船頭回來,“忘了,我不識路,你來給我帶路。”

兩人乘船而去,海珠見他面色沉沉,出聲給他吃個定心丸:“你放心,到了河道你下船,你走遠點藏起來,我一個人進去。”

於來順嘆口氣,“你要是出事了,你娘可要怪死我。”他現在後悔死了,不該喊那一聲。

“不會出事,後面有駐軍接應,發生什麼事你都別出來。”海珠看到前方有幾艘船,她走到船頭眯眼細看,船離得遠,前方船上的人看不清模樣,但船尾筐裡的一點白看著像豬肉。

往年匪寇經常潛上岸買肉買糧,為了抓住他們,官府下了規定,買豬肉超過四十斤、米糧超兩石就要出示戶籍。但這個規定遏制的效果有限,匪寇沒有戶籍,可以去村裡挾持漁民來碼頭代買,碼頭的守衛對漁民查的松,白天只要是登記在冊的漁船過來,看一眼便放行。

海珠想起婦人反覆強調的喪事,心裡咯噔一下,駐村的守衛應該是沒命了。

她撥動船帆放緩前行的速度,等前方的漁船變成一個小黑點了再跟上去。

……

“前面那個河口就是了,後灣村的人不算多,這時候男人應該都出海打漁了。”於來順說。

海珠撐櫓靠岸,讓於來順下去,她打量他一眼,手探出船舷在船底摳一把水藻,搓開抹在臉上。水藻在臉上塗開,風一吹就乾巴發皺,她用袖子擦去多餘的綠藻,搖櫓拐進河道。

於來順看她兩眼,環顧一週疾步往遠處走。

後灣村離海不算近,海珠收起船帆搖櫓往村裡劃,進了村,河兩岸沒有玩耍的小孩,敞著門的院子裡看不見人。

整個村的人像是死了一樣,成了荒村。

“賣幹筍了——幹筍兩文錢一斤。”

“大嫂,你上個月跟我訂的幹筍我送來了。”海珠高聲喊。

一個滿面鬍鬚的男人從一家院子裡走出來,見是賣貨的丫頭他合上袖中的刀,說:“不買東西,你趕緊滾。”

“你誰啊?不是村裡的人吧?我怎麼沒見過你?”海珠翻白眼,“你不買自有人買,我這一船的貨都是村裡的人訂的,定金都付了。”

“都有什麼貨?”另一家又走出來個男人,朝船上看一眼,說:“老三,東西都買下來。”

海珠估摸了下時間,島上的駐軍恐怕沒這麼快趕過來,她壯著膽子繼續拖延時間。

喚作“老三”的男人沒耐心搭理瑣碎的事,從屋裡喊了個婦人出來搬貨,“不用稱重,東西都卸下來,五兩銀子。”

海珠撿起銀子塞袖子裡,幫著婦人搬船上的東西,靠近的時候袖子被扯了一下,隨之聽到細若蚊蠅的“報官”兩字。

“做什麼?慢吞吞的。”男人斥了一聲。

婦人一抖,不敢再動作。

最後一筐幹棗卸下,海珠又回到船上,她安安靜靜地升起船帆,瞅著滿面鬍鬚的男人說:“你們不是……”

“老三,殺了她。”一聲粗啞的聲音從牆後響起,“老子就睡了會兒,你們他孃的都吃屎了……”村裡不見一個人,是隻豬也發現不對勁了。

海珠趕忙搖櫓,衝著岸上攆來的人挑釁道:“你們是匪寇,我要去報官。”

河上無風,搖櫓的船比不過奮力追趕的人,海珠眼瞅著人追上來了,她麻利地跳進河裡潛在河底遊,身後跟著響起破水聲,她頭也不回的繼續遊。

岸上追趕的兩人停止了腳步,到了水裡,就是老道的漁民也比不過匪寇。

然而水下已經打起來了,海珠趁著鬍鬚男要浮出水面換氣的時候返過身拖住他,對方見鬼一般瞪著她頭上的光圈。海珠咧嘴衝他一笑,這傻蛋也跟著張嘴,一口渾水嗆得他嘴巴和鼻子同時冒泡,她趁這個空擋撿個石頭砸向他的頭。

在水下,瀕死之人力道大的能拖下一頭豬,更何況海珠的力氣也不及他,只能仗著能在水下呼吸拖死他。她拽著他的腿在河底遊,拼盡全力不讓他站起來,不讓他浮出水面。

“老三,咋回事?”河岸上的人問,“你他娘殺個人咋就這麼費勁?”

海珠往水上看一眼,再看咕嚕咕嚕大口喝水嗆得眼珠子要瞪出眶的男人,她丟開手奮力往前遊。

察覺到不對勁的人跳下水,下一瞬浮出河面,爬上岸盯著無波無瀾的水面,跑回村喊:“老大,讓那丫頭跑了,老三淹死在了河裡。我們得趕緊走,讓那丫頭報官了,我們怕是走不了了。”

“廢物,把村裡的糧食都搬上船,我們這就走。”

“人殺不殺?”

“別殺我們,別殺我們,你們下次還能來我們村。”抱著兒女的婦人跪下磕頭,“官府的人肯定想不到你們還會再過來,你們要什麼都可以拿走。”

“先搬糧食。”“老大”開口,這婦人說的有理,他們只求財,不屠人命,而且屠了村怕是要被官府盯上。

此時運載兵卒的官船已經過來了,沈遂按海珠的吩咐,讓舵手把船帆降下來,離開海岸偽裝成商船的樣子。他焦急的在船上等,遠遠看見河岸上有人招手,轉瞬就藏在礁石後,他心裡一鬆,海珠逃出來就行了。

大概過了一柱香,河面駛出一行船,船上的人看見了海上的樓船,打頭的決定繞過去。

然後海面上就開始追逐起來。

河面上,村裡的人划著海珠留下的船過來,正準備去報官,見有船逃過來,他連忙下水把船倒扣過來堵在河道上。

海珠去給他幫忙,免得匪寇逃進村殺人。

樓船撞翻漁船,糧食、乾菜、豬肉、活雞活鴨皆數飄在海里,人也掙扎在其中,兵卒持刀下海殺人,兵與匪在海水裡你追我趕,打得你死我活。

海珠站在礁石灘上看著,這種作戰方式急死她了,有兩艘賊船分兩個方向跑了,她急得大聲喊:“去追啊!有賊跑了!”

兩艘漁船從樓船上推了下來,樓船上又下來幾個人,之後舵手便升帆朝其中一艘賊船追去。

漁船的速度遠不及樓船,樓船撞翻一艘賊船後推著漁船離開,之後拐道再去追另一艘。

大海茫茫,掉進海里的人累死也遊不到岸上。

海珠見戰局已定,她跟人回村去看情況。

“駐村的兩個守衛死了。”病弱的男人說。

“我猜到了,村裡其他人呢?這幫匪寇是今天早上過來的?”海珠問。

“嗯,打漁的男人前腳剛離村,他們就過來了,搜刮了村裡的人家,米麵糧油和鹹魚鹹肉他們都要,搜刮了錢財壓著村長媳婦去碼頭買肉買糧。”

村裡的人有受傷的,好在沒有死亡。村長組織人撐船帶人去碼頭看大夫,他也要去官府稟明情況,兩個丟了命的守衛也要送過去。

村長媳婦看見海珠認出了人,見到她又哭又笑,“好在你來了,得虧你機靈,韓提督認的義女果然不差。”

她是聽她男人提過韓提督收義女的事,到了街上就動了心思,又不敢惹怒賊人,只能說的含糊其辭,前言不搭後語,指望海珠能警醒些反應過來。

海珠還擔著韓提督義女的身份,她留在村裡安撫人心,勸慰眾人,誇讚村長媳婦韓氏有勇有謀,敢於揭露賊人的蹤跡。

“韓少將軍每月在海上巡邏就是為了震懾賊人,如今捉了賊首定當斬首示眾,而能捉住他們當有你們敢於反抗的功勞。我們軍民上下一心,定能打得匪寇不敢上岸作亂。”海珠大肆鼓勵,她打算跟韓霽說說,要把韓氏的舉動好好宣傳一二,在漁村立個榜樣,鼓舞漁民要有敢於揭露賊行的念頭。

“少將軍每個月都會來村裡巡邏,我們也知道官府在保護我們,所以我才敢去找你的。”韓氏又是後怕又是激動,她是相信每個月來巡邏的少將軍,相信他手下的兵,才有報信捉賊的念頭。

等沈遂趕來,他又嘉獎村長几句,跟海珠離開的時候說:“這個派兵駐村、派船巡海的舉措見成效了,這是頭一個敢於在匪寇上岸採買糧肉時報信舉報的。”

“以前是什麼樣子?”海珠問。

“漁民跟匪寇私下來往,漁民幫匪寇買肉買菜買糧,匪寇誘惑漁民作亂,殺人放火搶劫後逃竄到海上成匪寇。”沈遂快慰地撫掌,登船時他殷勤地扶著海珠,說:“大功臣,六哥請你回去吃好的,等你義兄回來,我倆再宰他一頓。”

第71章回老家

“海珠,等等我。”於來順大喊,他剛把卡在河裡的漁船翻起來,船頭船尾糊的都是泥,桅杆被折斷了,船帆也被撕破了。他站在潮水一波比一波高的河裡,半截身子都是拖泥帶水的。

“船壞了,我跟你一起回去。”他含蓄地提醒。

海珠反應過來,鬧了一通她昏頭了,把借來的漁船忘了,“六哥,我過來的時候借了賣貨的船,現在船毀了……”

“劉武,你記得跟亭長上報這事,讓官府補上船家的損失。”沈遂指派人辦事,“下去幾個人把船洗乾淨抬上來,海上的屍體和能打撈的船都打撈起來。”

“是,屬下這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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