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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楊氏一黨被盡數誅滅之後,賈南風大肆培植自己的黨羽,原先被楊黨排擠的人重新得到重用。
遠在荊州的石崇,先前因為上奏摺反對隨意大行封賞的政令,引發手握輔政大權的太國丈楊駿的不滿,被調出了京師。當時被封了一大堆官銜:南中郎將、荊州刺史、南蠻校尉、鷹揚將軍。一身多任乃是晉時官制的一大特點,也是門閥士族政治的一大具體體現,寧願多個官職在一位士族子弟身上疊加,也不願輕易讓出來給庶族寒門子弟。
石崇的這四個官銜,無論哪一個要是加在普通人身上都不得了,然而對於他這樣的大士族來講,因為終究不得靠近權力中樞,當然不稱意。如今風水輪流轉,時來運轉,賈家幹倒了楊家,石崇作為賈黨人,很快就被召回了京師,並被封為九卿之一的太僕卿。石崇回朝,相比以前,府上的風頭更盛。石老夫人當然歡喜,便派人通知芷馨。芷馨本來對於石家父子就沒什麼感情,後來石大公子在南中時,竟又想要把自己作為妾室送去討好楚王司馬瑋,心中便有了心結,對他們又恨又怕。所以,即便於禮應該回家探望,她卻推託不回,只一心留在宮中。
此時的後宮之內,像朝中一樣,也有很大變化。賈南風強勢排除異己,拉攏親信,很多宮人都紛紛出宮而去。玉葉館內,芷馨原先的弟子,包括武安長公主、潁川長公主、婕妤、美人等一大批人都離開了皇宮,下嫁的下嫁,投奔子嗣的投奔子嗣。
後宮雖然籠罩在賈南風的陰影之下,玉葉館卻依舊辦得有聲有色。芷馨的名聲在後宮很是響亮。走了一批,後來者卻又源源不斷地頂了上來。一代新人換舊人,這些人都是司馬衷逐漸年長起來的女兒和被賈南風打壓的妃子們。
永安長公主作為芷馨的得意大弟子,在玉葉館的資歷最深,對《詩經》也已經十分精熟,現已義務做了助教,幫著芷馨教導這些皇嫂和女侄們。她如今是長公主一輩之中,少數幾個沒有出嫁的了。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不知是該欣慰還是惆悵,總之女孩子到了一定的年齡總是心思綿綿的。好在每天有芷馨的相伴,倒也暢悅。
晝長春暖。這天下學,芷馨和永安長公主兩個人從玉葉館出來,也不急著回去,就信步華清池邊,眼看著一波清池盪漾,微波粼粼,池邊上萬木吐新,綠草茵茵,心情十分愜意。正欣賞著春日美景,忽見前面曲廊處,一位宮人正憑欄而立,似有憂愁之狀,走近一看,原來是太子的生母謝淑媛。在玉葉館芷馨與謝淑媛是師生,在其他地方,儘管謝淑媛身份不高,可終究是皇上的妃子,不可沒有尊卑。芷馨剛要以禮相見,被謝玖一把攙住了:“馨博士不要多禮。”
謝玖出身屠羊之家,家族沒有任何背景。只因其長相清惠有淑姿,被武帝司馬炎選入宮中做了才人,後來又被武帝送與東宮,教兒子司馬衷床幃之事,由此有幸得寵受孕生下現太子司馬遹。也許是因為她的貧賤出身,沒有什麼架子,與別人很是合得來。
芷馨跟她在一起也不拘束。今日見她悶悶不樂的樣子,便問道:“淑媛多日未見,為何獨在此處,而不到館中與我等學詩同樂?”
“呃......”謝玖頓了頓,卻沒有說出口。
永安長公主介面道:“我知道,我聽說太子過些天就要納太子妃了,想必是因為此?”
謝玖點點頭。
“太子納妃,淑媛作為母親,更應該高興才是啊,怎麼反而不樂起來呢?”
“誒,馨博士,你難道不知?謝皇嫂雖然身為太子生母,卻一直被賈后為難著,她們兩母子始終難得見上一面。兒子娶婦這樣的大事,作為母親的不能親為操持,一點也不能做主,豈不是更為不安?”
芷馨詫異,問謝淑媛道:“果真如此嗎?”
謝玖勉強笑了笑,道:“我被選入宮,名義上作為皇上的妃嬪,無比光鮮,可誰知我的苦楚!先從先帝,後又被賜予當今陛下,雖生下皇子,卻也沒有為我抬高多少地位,挽回多少尊嚴。因賈后無子,反倒更令她對我產生妒忌,我母子實難見上一面。我前日才聽說我兒要納妃,欣喜之餘又放心不下,遂想暗中透過親信聯絡,見我兒一面。可宮中耳目眾多,無奈只得在此華林園中相見。”
“這也對的,太子侄兒聰慧得很,皇嫂該高興才對。況且我聽聞將要納的太子妃乃是琅琊王氏王衍的大女兒,不但家世顯赫,人物也標緻非凡,皇嫂大可以安慰了。”
永安長公主話未說完,謝玖慼慼然變色:“換了!”
芷馨和永安長公主不明所以:“什麼換了?”
“太子妃換了!換成了王衍的小女兒。”
“王家大女兒做太子妃是皇上認可了的,怎麼突然換成了小女兒?”
“我氣的就在此處。”謝玖憤憤地道,“就因賈后的甥男賈謐聞聽王家長女美,求賈后將王家長女改許給了他,而將王家小女改做了太子妃。”
永安長公主聽罷也是又驚又憤:“居然敢跟太子爭女人!賈謐算個什麼東西,實在狂妄無禮......”
芷馨在後宮中也久聞賈謐這個名字,她疑惑地問道:“我原以為的這個賈謐應該是賈后的侄男呢,剛剛淑媛卻說是賈后之甥,他何以與賈后同姓賈呢?”
“賈謐是賈后妹妹賈午的兒子,其父名為韓壽。他本應叫韓謐才對,至於何以姓賈,說起來,這裡面當然有一段緣故。”謝淑媛為芷馨說起了這段緣故。說這段緣故之前,先引出了賈家難以啟齒的一段非常著名的風流韻事——韓壽偷香。
韓壽生得一表人才,風流倜儻,本是賈充的一名賓客,經常進出賈府。偶然的一次機會,就被賈充的小女兒賈午看在眼裡。賈午愛慕他的美貌,常常躲在屏障後面偷窺韓壽。這樣時間久了,猶如畫餅充飢,非但沒能消減這份愛慕,反而更添相思之苦。煎熬之下,她就與貼身婢女相謀主意。婢女把賈午的相思之情向韓壽傳達,並極言賈午的美貌。韓壽本就是個風流人物,聽說自己幕主的女兒暗戀自己,而且還是個美女,哪能不心動?說不定抱得美人歸的同時還能依附上賈家這棵大樹。於是就每天夜裡翻牆過來暗暗地與賈午私通。女孩一經觸碰過男人,行為舉止各方面往往都會發生變化。賈充看出女兒的異常,雖然疑慮,卻沒有證據,不好說出口。直到有一天,他在韓壽身上聞到了一種特殊的香味,才恍然大悟了。原來這香乃是西域某國特產,作為貢品進獻給武帝的。武帝又只賜予了包括賈充在內的僅兩位大臣。除此二臣之外,這種香料在整個大晉都找不出第三份。於是賈充深度懷疑韓壽身上的香是自己的小女兒偷偷贈予的。他並不驚動當事者,而是透過拷打了賈午身邊的貼身婢女,才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賈充乃是位極人臣的當朝公卿,女兒做出此等醜事實在是有辱門風。若是宣揚出去,可不得了。真是牙齒掉了往肚子裡咽,有苦說不出。沒奈何,只能忍氣吞聲成全了這樁婚事。
芷馨與永安長公主兩位未婚女子聽了這段風流韻事,一齊掩口而笑。永安長公主道:“賈家女兒果然奇葩,俱是一丘之貉。妹妹作為豪門深閨女,居然主動與父親的幕賓苟合;姊姊更甚,作為皇后,卻在宮外蒐羅美男,藏於麓箱中。”
“呵呵。有志者事竟成?她們俱身居高牆,卻能成就風流事,不可不謂用心良苦了。”
芷馨聽著謝玖與永安長公主的對話,也不無諷刺地道:“賈后那等荒淫,既然有淫於宮外少年,就應該把陛下還於淑媛等嬪妃,何必又那麼嫉妒,對別的嬪妃那樣打壓!我聽說她曾親手用大戟將一名被陛下臨幸過而懷孕的宮女肚子刺透,戟刃直接將胎兒挑出來——這可是一個婦人能下得了手的?!”
謝淑媛嗐聲道:“賈后的嫉妒是要命的!說起來我等還算好的,總算活著。她的這個嫉妒正是遺傳了她的母親郭氏,這也正是我要說的賈謐姓賈的源頭。其實賈后的父親賈充並非沒有子嗣,他的夫人郭氏曾經為他生有一子。在孩子三歲的時候,有一天乳母抱著這個孩子在玩,正巧賈充回家來,孩子見了父親當然非常想接近。賈充也高興地湊過去撫摸兒子,誰知被郭氏看見了,懷疑丈夫與乳母有私情,以親近兒子的名義藉機親近兒子的乳母,一怒之下,將這個乳母活活用鞭子打死。沒了乳母,這個孩子受了驚厥,上了火,竟也發病而死。”
永安長公主聽罷,瞠目結舌:“什麼?這也太狠毒了吧?怨不得賈后這麼狠毒,原來是有根源的!”
“還沒完呢。”謝淑媛接著道,“過了些時候,簡直重蹈覆轍。郭氏又生了一個男孩,被另一個乳母所抱著的時候,賈充又去撫摸孩子的頭。郭氏疑妒之心又起,將這個乳母也殺了。可憐這個孩子同樣因為失去乳母而一病夭亡。這也是賈氏一門命該如此絕後,以後再也沒有生過男孩。及至賈充死後,無人繼承他的魯公爵位,郭氏就讓自己小女兒的兒子韓謐繼承到賈家來,算在死去的大兒子的嗣下,由外孫變為親孫,改了賈姓,也就是現在這個賈謐了。”
芷馨聽罷質疑道:“那不對吧,自古立嗣的,有嫡子的立嫡子,無嫡子的立庶子,無庶子的則要過繼同姓親族旁支,從沒有立外姓親族一說的。”
“誰說不是?此舉一出,滿朝盡是義憤鄙夷之聲,可是郭氏母女對非議不理不睬,還說這是賈充生前的意願,誰能有辦法?”
正在說著,忽見遠處來了一人,正是太子司馬遹,永安長公主唯恐芷馨不便,就同芷馨從另一邊轉回去了。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