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狐疑的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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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後宮浸淫了一輩子,妃嬪間那些見不得人的齷齪陰損招數,呂雉早就瞭然於胸。
眼看薄姬臨盆在即,劉季又遠在前線,呂雉早早將她院落內外都換上了可靠的侍女,每日一出一入、一餐一飯都需嚴查。
她暗暗思忖,自己並不是博愛的聖慈娘娘,只是不願於大戰之際,多生事端罷了。
況且,史書上記得真切,薄姬的這個孩子,便是於呂家被滅族後登基的一代英主,漢文帝劉恆。
哪怕這一世不再按照原本的歷史程序發展,把自己的朋友搞得多多的,敵人搞得少少的,難道不好嗎?
行至薄姬的小院門外,早有侍女迎上來。
呂雉頓了頓,厲色道,
“我又想到一事。
若夫人問起前線戰事,你們就說我大軍攻無不克,所向披靡。
誰要是敢多嘴多舌,驚了她的胎氣,軍法伺候。”
侍女們伏了一地,紛紛叩頭,不敢說話。
呂雉換上笑容,踏進了薄姬的內室。
***
大腹便便的薄姬正靠在榻上養神,見呂雉來了,掙扎著要起身,被她快步上前,一把摁住,
“你我同是女子,我又生過兩個,知你臨盆在即,最是難熬,萬不必行那些虛禮。”
薄姬面露感激的笑容,依舊不太敢抬眼與呂雉正視,只默默調整了下姿勢,使自己儘可能臥得端正些。
呂雉細細打量薄姬,見她面色紅潤,血氣充足,自是放心了一大半,於是揮揮手,
“你們都且下去,我與薄夫人說說話。”
滿屋侍女悄然退下,幫她們掩上了門。
呂雉握住薄姬的手,柔聲問,
“我問你件事,你需得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薄姬惶恐,連連點頭。
“我問你,你原來在魏豹處時,可曾聽聞過彭越這個人?”
此言一出,薄姬窘得漲紅了臉,眼底登時便湧上淚來,只是不敢哭。
原來,薄姬曾是魏王魏豹的姬妾,後來魏豹被韓信所敗,薄姬因容貌美麗,為劉季收入後宮。
“亂世中女子身如浮萍,誰沒嫁過三兩次呢。
你這般自怨自艾,大可不必。”
呂雉耐心寬慰道。
薄姬深吸了幾口氣,才緩緩說,
“妾在魏王,不,魏豹後宮時,彭越正是魏國的相國,倒是偶爾聽魏豹談起過他。”
“哦,魏豹都說了些什麼?”
“妾記不太清了,好像說他雖為壯士,但生性狐疑,不自安。”
“狐疑?
我只當他是個英勇武將,沒想到竟被魏豹下了這等考語,我今日也算漲見識了。”
呂雉笑笑,把話題岔開,陪薄姬聊了些家長裡短,囑咐她如有不適,無論什麼時辰,立刻遣人去尋她,萬不可耽擱。
薄姬也很識趣,不再提起彭越,彷彿這段對話從未發生。
***
回去的路上,呂雉一直在琢磨薄姬的話。
她想起了自己上一世的童年,曾在幷州鄉下見過狐狸過河。
冬天的幷州,天氣寒冷,河面結冰,狐狸總是先小心翼翼地伸出一隻爪子,踩到冰面上,又旋即收回。
如此試探幾次,只有確定冰面完全凍實後,這些狡黠的毛茸茸的小傢伙,才會以飛快的速度,一溜煙地奔到對岸。
狐疑,便是像狐狸一樣,事事多疑,沒有萬全的把握,絕不會輕易行動。
想通了這一點,呂雉回到房中,提筆給劉季寫信。
劉季是個善於洞察人性的人,史書上都說他知人善任,有識人之明。
儘管與其接觸不到一個月,但呂雉對於這幾點評價,發自內心地認可。
世人都贊唐太宗虛心納諫,才有了貞觀之治,但上一世的呂雉曾伴他身邊十數載,眼見年老的太宗愈發剛愎自用,任性妄為,若論起身段柔軟,還真不如眼下創業期的劉季。
響鼓不用重錘,呂雉在信中講了些後方的穩定局面,講了些待產的薄姬的身體情況,然後自然絲滑地加進了一句話,
“共薄姬敘舊事,聞彭相國越性狐疑,謀定而後動——”
“動”字的一撇還未寫完,薄姬院裡的侍女匆匆來報,
“薄夫人說,還有一句緊要話,方才慌亂中忘了說。”
“什麼緊要話?”
“她說,凡狐疑之人,惜命且敬天。
奴婢聽不懂,想請夫人詳加解釋,她只笑著說,一字不差報給王后即可。”
“薄夫人說得沒錯,你去回她,就說我懂她的意思。
還有,你辦事妥帖,是個有心的,去領賞吧。”
呂雉腦中澄明,感覺更有把握了,便在未完的書簡上又添了幾個字,
謀定而後動,“亦畏命,宜以利誘之,以天畏之”。
***
呂雉的信以快馬送到陽夏城時,正值子夜,劉季房內亮如白晝,焦慮的他正與張良挑燈商議。
劉季已經連續派出三批使者去催彭越與韓信發兵,但每次使者帶回的答覆都大同小異:
彭越只說,魏地不穩,亟需自己親自鎮守,不敢輕易離開,而齊王韓信也是想了諸多理由,百般推諉。
“怎麼辦?怎麼辦?
這些背信棄義的小人,一個個都不來會師,難道讓我孤軍和項羽單打獨鬥嗎?”
劉季憤懣地在矮案面上重重一擊,震得耳杯跳了一跳,杯裡茶水灑了滿桌。
坐在他對面的張良,表面不動聲色,腦中卻在飛快地組織語言。
此前一路乘勝追擊的漢軍,在強攻固陵時遭遇慘敗,於劉季對陣項羽的敗績中又添了一筆。
張良深知,這是徹底摧毀劉季信心的一筆,是令項羽堅守陳縣與固陵而有恃無恐的一筆,也是促使彭越與韓信隔岸觀火、按兵不動的一筆。
畢竟,鹿死誰手尚未可知,萬一漢軍又再次遭遇彭城大敗呢?
風險這麼大,沒有足夠大的利益驅使,沒有必勝的信心保障,誰會貿然出兵相助。
眼前的漢王在精神上早就外強中乾,援軍未到前,他斷然沒有信心再次與項羽正面開戰;
然而,若他一直沒有贏家氣象,彭、韓兩家的援軍是不會來的。
張良揉了揉眉心,事不宜遲,需得找到個突破口,打破這場可怕的惡性迴圈。
他看著凌亂的桌面,不疾不徐地說,
“大王不必憂慮,目下我軍佔盡優勢,擊破項羽只是時間早晚的事情。
只是,對於彭韓二人來說,他們關心的是利益分配問題。”
“韓信早就逼我把他立為齊王了,彭越不也始終心照不宣地掌管著魏國故地嗎?
他倆還意欲何為?”
“大王自己也說了,韓信的齊王頭銜,是他要挾你才換來的;
而彭越對魏地的管轄,也名不正言不順,只因他此刻還未封王。
臣請大王將睢陽至谷城的土地都劃歸彭越,許他梁王之位,並將陳縣以東的土地都劃給齊王韓信。
此正是裂土封王之策,大王與他二人共享富貴,他們必召之即來。”
“王越封越多,日後難免成尾大不掉之患......”
“以後自有以後的辦法。
若不痛下決心,只怕眼前這關,大王都過不了。”
室內一片沉默,劉季撫著下巴不說話。
***
趁這個空檔,兵士們急急送進了呂雉的信。
劉季不耐煩地說,“不是說了嗎,後方的訊息都放一放,不必急於進呈。”
“王后說了,此信就是軍報,片刻不許耽擱。”
劉季心下疑惑,速速把竹簡瀏覽了一遍,又默默遞與張良。
張良讀畢,心下大為震撼,只不露聲色地讚道,
“夫人思慮周全,真令人佩服。
所謂以天畏之,在我看來,天者,讖也。
凡讖者,詭為隱語,預決吉凶。
當年大澤鄉的魚腹丹書,大王與我都知其真相如何,但‘大楚興,陳勝王’之奇效,咱們也確實見識到了。
有時候,軍心和人心,瞬息萬變,就在微妙之間。”
劉季目光一閃,不置可否。
張良最後說道,
“我記得,大王在彭越身邊,也布有密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