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山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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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雉還記得,上一世的那份《立武昭儀為皇后詔》裡,赫然援引了西漢皇后王政君的先例,作為立後的根基,“聖情鑑悉,每垂賞嘆,遂以武氏賜朕,事同政君,可立為皇后”。
王政君是漢元帝的皇后,卻出自其父漢宣帝的後宮。
與武昭儀不同的是,王政君是由宣帝親自指給時為太子的漢元帝劉奭[shì],並憑著順利誕下兒子,使自己的孃家步步登天,成為了權傾朝野、隻手遮天的外戚家族。
現在回想起來,詔書裡的比喻,雖是為了將她曾侍先帝、又伴新君的經歷,美化成與王政君一樣的先帝賜婚故事,但提到王政君的名字,也頗有點一語成讖。
為此,她不是不感謝高宗李治的。
哪怕僅是互相利用,起碼,在彼時擺在她面前的諸多選擇中,李治提供了一條對她來說最省力的捷徑。
爬出泥沼的她憑著一股氣,越走越高,越走越亮,沒想到,最終竟一覽眾山小。
對了,那位著名的王政君,還有一個更加優秀的親侄兒,名叫王莽;
可惜,自己武家的後嗣中,卻沒能生出能與之媲美的年輕人。
而根據記載,呂家的後輩子侄們,不但人丁稀少,且各個優柔寡斷,養尊處優,竟沒一個堪大用的。
呂雉露出一絲苦笑,歷史上,無論是她大哥呂澤的兒子呂產,還是二哥呂釋之的兒子呂祿,在初逢變故時皆手足無措、進退失據,宛如一對嬌生慣養的金絲雀公子哥。
這才導致在呂雉死後短短一個月內,呂氏家族忽喇喇如大廈傾,只剩慧眼如炬的妹妹呂嬃[xū]一人苦捱,她縱有千個膽,卻也無回天之力了。
眼下,這兩個侄子,加上呂嬃與樊噲所生的外甥樊伉,都還年幼,不知是否還來得及力挽狂瀾?
不求他們逆天改命,最起碼,要具備在鉅變中安身保命的判斷與智慧。
還有魯元,一個被所謂愛情矇蔽了雙眼的長公主,到底知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一片深淵?
***
呂雉出了會神,猛地轉醒,又自嘲道,
“大概是關心則亂罷,我也知道,兒孫自有兒孫福。
孩子們的路,終要靠自己去走。
若魯元最終不願變成我,我倒希望,她能像你。”
剛毅有剛毅的活法,柔順有柔順的出路,若她能有你審時度勢的智慧,也能笑到最後。
“皇后謬讚了,妾有什麼能耐,無非是在俗世巨浪中,求個平安罷了。”
薄姬謙道,繼而認真正色說,
“我知道,你和呂嬃姐姐總看著魯元愚笨,怕她被人哄騙了去。
可我這半年接觸下來,卻覺得這孩子大智若愚。
只要不囿於那點男女間的小情小愛,未來她的天地廣闊,未必會輸給皇后你。”
呂雉飛快看了薄姬一眼,眼前這個姑娘的心思之縝密,眼光之狠辣,處事之明智,都完全不輸自己,難怪能教出漢文帝劉恆那樣的明君。
“若你願意,可否幫我勸勸魯元。
倒不是勸她莫嫁,眼下大約也來不及了,她一心要做那趙王后......”
呂雉回想起上一世自己那近乎眾叛親離的結局,覺得關於教養兒女的問題,大抵還需向薄姬求教。
儘管劉恆,最終也殺了親舅舅,但那是一代名君大義滅親,自不同於一般的骨肉相殘。
“我曉得,是勸她遇事要多看少說,不要盲從輕信,千萬給自己留條退路,對吧?
好,若皇后不嫌棄妾身的小見識,妾就隨你一同去見公主。”
***
又過了幾日,呂雉復去禁中,找劉季商議婚禮籌措,恰逢張良也在,且剛向皇帝上了一封關於馬政的奏疏。
果然不出張良所料,對於他自請去西北邊郡牧苑巡視的請求,劉季並沒有一口答應。
“養馬是當務之急,重中之重,你提得很對。
只是,隴西諸郡太苦了,我捨不得你往返奔波啊。”
劉季把簡牘輕輕擱在榻上,不置可否。
“臣老了,油盡燈枯,老眼昏花,自到了洛陽以來,晝夜咳嗽,實在無法應對冗雜的朝政。
沒準去隴西吹吹風,反而能好些。”
隴西可是邊塞之地啊,與匈奴掌控的大漠近在咫尺,又與趙國、燕國呈掎角之勢,今年註定是個多事之秋,張良此去,莫不是還有什麼深意?
劉季面帶微笑地看著張良,不做聲,腦中飛快運轉,硬是猜不透眼前這個瘦得乾巴巴的老人的心思。
呂雉見狀,趨步上前,俯身拾起奏疏,一目十行地瀏覽了一遍,忽然溫言笑道,
“張太傅素來好黃老之道,講求個靜居行氣,你怕不是想去崑崙山,修道成仙吧?
陛下,依我看,隴西地廣人稀,牧苑廢弛,也亟需好好盤點一下。
眼下,夏侯嬰雖是太僕,統管一國車馬,但此時,他可萬不能離開洛陽——”
說到此處,呂雉抬眼,銳利的目光直直地與劉季相對。
劉季似乎被她說中了心事,不自覺地跟著點了下頭。
“——所以,太傅老成持重,若他願意為國接下這個重任,自是可嘉。”
眼看燕王臧荼之變,山雨欲來,劉季早已開始排兵佈陣,劉敬赴匈奴,張蒼任趙相,張敖當駙馬,每一步,每一人,都是經他巧妙安排的棋子。
以劉季熱愛率眾親征的秉性,此時,絕不可能把忠心耿耿的驍將夏侯嬰放去隴西數馬。
“哦,是啊,我竟忘了,你還在惦記成仙這事啊,哈哈。
既然這樣,那就辛苦你跑一趟吧。
對了,你兒子張不疑,我記得是個頭腦清楚的,很有才幹。
改日帶他來,就先在朕身邊做個郎官吧。”
“臣,領旨,謝恩。”張良深深叩首,以謝皇恩。
***
這日的晚些時候,皇長子劉肥,破天荒地被劉季單獨召入禁中。
自進了洛陽,劉肥沒有什麼差事,每日只與其他皇子們一起,跟著叔孫通念些經典,其餘時候均無所事事,只得約上一群紈絝子弟在城郊騎射。
劉季先問了問他的功課,繼而點頭說,
“諒你在城中也憋悶壞了,你可願去洛陽城以外的地方走走,歷練一下?”
劉肥心中砰砰直跳,知父皇這是要安排要事給自己了,忙撲通一聲跪下,伏地行了個大禮,
“兒臣願為父皇效犬馬之勞,無論天涯海角,任父皇差遣。”
“什麼天涯海角,沒那麼遠,你且起來說話。”劉季牽動嘴角,笑了,
“你若不怕吃苦,那我恰好有個西邊的差使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