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別宮另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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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難為,能博得龍顏大悅,消弭一路上舟車勞頓,區區一個美人,又算得什麼。”
朦朧曙光中,魯元看不清張敖臉上的表情,只聽見他淡淡地說。
她雖非天生養在帝王之家,但自記事起,父親便南征北討,而母親亦曾在楚營做過兩年人質,自己與弟弟處境飄搖,盛時是漢王的尊貴子嗣,而衰時,又能被親生父親屢次踹下逃命的馬車去。
一家人幾度被推上浪尖,幾次跌落谷底,那些與先秦時波詭雲譎的宮闈鬥爭不相上下的手段,也多少曾進入過她的視野。
所以,對於張敖的舉動,她不是不會,也不是不懂,只是不願,亦不忍見他也變成了這般模樣。
更何況,無事獻殷勤,總透著些許詭異。
“趙美人那刀舞,著實好看,平日裡沒怎麼見她跳過,什麼時候練成的,我竟不知道。
早知道,讓她也教教我,省得笨手笨腳的。”
魯元語帶抱怨。
張敖笑了,伸手輕輕拍了一下她頭頂,
“那和拳腳功夫一樣,都是自幼修煉的童子功,你半路才開始練,肯定練不好。
你只管過好你的日子,趙國這麼多事,難不成都要你去操心嗎?”
“趙美人的家鄉,真的是箕子朝鮮嗎?”
“這還有假?”張敖詫異道,
“朝鮮人尚白尚黑,又喜歡仙鶴,你沒見她居所的一應物品,都繡著鶴嗎?”
魯元側頭想了想,問出了她最關心的問題,
“那她今後,豈不是要隨父皇回洛陽了?”
“應該是吧,這就看她的造化了。”
頓了片刻,張敖才答道,
“若能往更高更遠處去,哪個不願意?”
那麼說,你其實也是願意的,亦或,你真正想去的地方,是世上最高的那處?
魯元在心裡暗暗問他,感覺一夜之間,自己的身體彷彿死掉了一半,又破土新生了一些什麼,取而代之。
死掉的那一半,是無憂無慮的少女新婦,每日醒來只看得到王宮頂上的一隅天空,與那些爭風吃醋、情情愛愛的小事;
而新生的骨血,則屬於開國皇帝與皇后的掌上明珠,太子的長姐,漢帝國唯一的公主。
***
尚食的宮人們已將備好的平旦食端來,默默立成一列,在殿外等候。
魯元順著她們手捧的托盤,次第看去,有幹棗胡桃做餡的蒸餅,有粳米、杏仁與乳酪熬成的粥,有鯽魚肉羹,還有劉季前日讚不絕口的炙牛肝與炙鹿肚,熱騰騰地切成小片,鋪在漆碟中。
只這會工夫,天光亮了,宮牆殿宇的輪廓逐漸清晰起來,值夜的黃門們例行巡查各處宮宇,掐熄燈火,取下懸掛的燈籠。
而侍候晨起的一群小宮人,則陸續捧著冒著蒸汽的描花漆匜與大盆、絹帕等物,從殿中悄悄出來,魯元知道,父皇與趙美人已經起身了。
魯元微微抬起頭,感覺到第一縷陽光灑在自己臉上,竟有了些溫度,暖洋洋的。
她深吸一口清晨凜冽的寒氣,呼吸中那些匈奴草原刮來的風,裹挾著邯鄲城最隱蔽的角落中揚起的塵,從今以後,似乎統統與她有了干係。
她向黃門點點頭,與張敖一起,踏進了殿。
***
修整了五日之後,在趙國君臣一片依依惜別聲中,劉季一行復又踏上了凱旋歸途。
臨行出宮前,他以罕有的和藹態度對魯元說道,
“你現在長大了,有點王后的樣子了,我與你母親,都十分欣慰。
若你願意的話,待張敖來洛陽覲見時,便同他一起來,也在宮裡多住幾日,陪陪你母親。”
“嗯,父皇一路平安,多多保重,別忘了繼續喝藥。”
魯元點點頭,想到母親,眼圈有些發熱。
張敖往劉季身後亭亭玉立的趙美人處迅速看了一眼,再度湊上前去,
“陛下,路途寂寞,要不要索性把趙姬帶——”
“——不必了,太麻煩了。”
劉季說罷,回過頭去握住美人的手,笑道,
“你就安心住在這裡,我以後再來看你。”
“是,妾謹遵聖旨。”
趙美人笑著,深情地望了劉季一眼,盈盈下拜。
聞言,魯元悄悄看看張敖,又看看趙美人,張敖的失望之色難以掩飾,而趙美人平靜如水的眼神中,卻透出了一絲如釋重負的輕鬆。
劉季的眼光在人群中尋了一遭,先對著呂釋之點了點頭,又找到張蒼那張白臉,衝他說,
“眼見就要上計,我在洛陽等著你。
前幾天你說起的那幾名政務熟稔的循吏,趁著上計,都帶來洛陽,讓我見見。
還有,若是劉敬那邊有信兒了,用八百里加急報來給我。”
說罷,他環視了一圈跪得烏壓壓的趙地王公大臣,
“好,朕回朝了,你們不必出城,就在這裡送別吧。
替朕好好守著趙國,別大意了去!”
劉季哈哈大笑,登上御輦,眾人齊齊伏地,山呼萬歲,恭送皇帝。
待長長的車隊走遠,張敖方緩緩起身,伸手扶起魯元,對她交待說,
“趙美人眼下身份已然不同,今後斷不能與其他嬪妃住在一起了。
你為她佈置個別宮,安排一群妥帖人專職伺候著,遠遠的,與大夥隔開些。
平日裡,讓醫官常去請脈,脈案要登記成冊。”
魯元一面應下來,一面暗暗想,哪怕趙美人這短短几天就有了孕,他又能在其中打什麼算盤呢?
***
被皇帝念念不忘的劉敬,正在狼居胥山腳下,翹首以盼來自中原的捷報。
在草原上住了這些時日,他天資聰穎,基本將匈奴人的日常生活用語掌握了個七七八八,連牧民的農活都學會了不少。
這日清早,劉敬閒著沒事,正照例幫隔壁氈帳的老牧民擠羊奶,忽見邊地商人聶叄,裹著件簇新的黑皮大襖,正咧著大嘴笑呵呵的,熊似的自遠處朝他奔來。
臧荼宣佈封鎖邊境造反伊始,匈奴草原上便得到了訊息。
老聶靠著投機生意發家,聽到漢地生變的訊息,有些摩拳擦掌,登時就要回去找尋商機,卻被劉敬勸住了。
“為啥不能去啊?
臧荼造反,大抵是要從薊城南下,打到洛陽去。我此時去雁門郡,總歸是安全的吧。”
老聶大惑不解。
“我勸你別去,你且乖乖聽我的。
我總覺得,朝廷對此早有準備,無論是從人手上,還是從部署上,定會出其不意地速速發兵,把臧荼堵在老巢門口痛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