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生財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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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出他所料,兩軍最終在代郡決戰,而劉敬在聽到代郡這個地名的那一刻,便預言了臧荼必敗:
“除了皇帝麾下那一眾猛將,代地還有個驍將陳豨呢。對於他,你比我還要熟悉,他是個頂能打的。
而且,右路大軍既敢從趙國取道,說明張蒼已經把趙地的情況,掌握得差不多了。
趙國的糧草必會源源不絕地供應,即便要打持久戰,大軍也沒有後顧之憂。
唉,只是可惜了臧荼剛買的那批良馬,不知道幾場血戰下來,還能留下幾匹給朝廷。”
老聶猶記得當時自己聽得半信半疑,滿心不以為然,覺得劉敬有些神棍上身,居然連幾百裡外的戰事,也敢大言不慚。
後來,決戰的走向果又被他猜中,老聶從此對他徹底折服,言聽計從,不再試圖在任何事情上與他爭論。
過了不知多少日,眼看著遠處起伏的低矮山脊逐漸變成一片褐黃,草原上降下第一場雪後,劉敬又等來了來自漢地的訊息。
老聶的黑皮毛大氅在朝陽下閃閃發亮,隔著還幾丈遠,就興奮地衝劉敬喊道,
“勝了,勝了!
還真被你說準了,漢皇帝打了大勝仗,臧荼死了!”
劉敬愣了一瞬,心下的第一個念頭是——
看來自己也不必被拴在馬背上拖死了。
沒想到,這場討逆之戰,打得比他事前預想得還要順利,居然以一戰定了生死。
他用力拍了下羊屁股,把擠完奶的羊轟到圈裡,然後如尋常牧民一樣,在衣襟上蹭了蹭手,又盤腿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咧開嘴,笑了。
老聶氣喘吁吁地立定在他面前,大聲說,
“聽說啊,臧荼帶著主力軍隊剛一出國界,燕國那個丞相就反了——”
“——丞相,是溫疥嗎?”
“好像是叫這個名字,然後人家丞相輕輕鬆鬆就把邯鄲城奪下了。
這還沒完,你猜怎麼著?
臧荼後院起火了,一心想著速戰速決,回過頭去收拾丞相,結果他自己的隊伍裡又反水了一個,名字叫啥掉尾的。”
“昭涉掉尾,那我明白了,怪不得這仗打得如此順利,敢情是兩面夾擊。”
“沒錯!
最後臧荼也不是被大軍殺掉的,是氣得墜馬而死的。”
劉敬嘖了一聲,真是老天垂青,連皇帝的名聲都能保全得這麼好,應天討逆,結果逆賊自己暴斃了。
“你趕緊收拾收拾,這下,總可以去和大單于掰扯掰扯了。”
老聶看起來比他還要興奮,喜滋滋的溢於言表,恨不得立刻拽上他就去覲見冒頓單于。
“急什麼,”劉敬慢悠悠地說,
“我可不去,我就坐在這兒,等著他來找我。
還有,你知不知道匈奴人如何立約,我指的是國與國之間正式的盟約。
是不是也舉辦一個隆重的儀式,就像漢地的登基大典那般,然後當眾盟誓?
若非如此,他們又沒有文字,誓約裡究竟約定了啥,過兩年不就全忘乾淨了嗎?”
***
老聶呵呵一笑,瞅了瞅劉敬的細胳膊,不懷好意地說,
“那你就把胳膊洗乾淨了,等著被割一刀,以血敬天唄。
你們不懂,正式的盟約是必須歃血為盟的,要去薩滿那裡辦個拜天儀式,到時候會宰一頭犛牛,向天盟誓。”
劉敬知道,薩滿是草原民族信仰崇拜的巫師,是他們心目中智慧的象徵。
草原民族靠天吃飯,以遊牧為生,牛羊馬駝生長在浩渺無際的大自然中,生老病死無不受到天的影響。
因此,他們十分注重人與天的溝通,對老天的自然力量無比敬畏與崇拜。
而在他們眼中,薩滿承載著傳達上天旨意、溝通天人關係的神聖職責,是匈奴人精神世界的核心人物,也是一切祭典、儀式、禱告的祝祭人與主持者。
“匈奴人的薩滿,是世襲的嗎?”
“是,也不是。”老聶解釋道,
“傳女不傳男的,而且,還得透過層層選拔。”
“選拔?如何選?看誰更能與老天說得上話嗎?”
劉敬帶點揶揄地說。
他是個地道的儒生,信奉先賢所倡的“子不語怪力亂神”,對巫儺、薩滿、魘鎮、鬼神之事素來都是姑妄聽之,卻不以為意。
所謂“不問蒼生問鬼神”的那一套,對他來說,並不好使。
老聶常年行走於邊地的大山大河之間,見識過風沙暴雪的威力,所以在內心深處,對老天的力量甚是敬畏。
見劉敬語帶戲謔,擔心他遭受天譴,便慌忙糾正道,
“你別亂說話。所謂選拔考核,是看誰請到的神多,看誰請到的神本領大,誰就能當大薩滿。
你現在不以為意,待多往返幾次,多見識幾次奪人性命的大風,你也會祈求老天爺的庇佑的。
如今的大薩滿是個老婆婆,相傳快一百歲了。
大草原上沒有曆法,秋草黃了便又是一年,誰也說不清她究竟活了多久。”
劉敬見老聶真心實意替他擔憂,便不再戲謔,又感慨地想,出發前,漢地大臣們視匈奴為野性未馴的蠻夷,說他們重少壯,輕視老弱,毫無人性與禮教,但這段時期他側目旁觀,匈奴人對年長女性的尊重,絲毫不比漢人少。
說到底,人若有了信仰,便會產生敬畏,無論信仰的是薩滿,是長生天,是禮教道義,是神仙羅漢,還是其它什麼高深不可測的力量。
倆人正聊得起勁,忽見冒頓單于身邊那名最年輕的阿克為甚急匆匆跑來,對著劉敬罕見地撫胸道,
“單于請你去一趟王帳。”
聞言,劉敬“騰”地起身,扭頭鑽進了氈帳,帳裡傳來他尚帶生澀的匈奴語,
“你稍等會兒,我得更衣,再拿上我的節。
老聶,你也同去吧,萬一我還有聽不懂的地方,別誤了談正事。”
***
一襲深衣的劉敬,攥著他的節,與老聶跟在阿克為甚後面,快步向最大的那頂大白帳走去。
他忽然想起一事,好奇問老聶,
“這趟要是談成了,兩國互通商貿,那你日後的生意,豈不是很難做了?”
老聶摸了一把下巴,嘿嘿笑著,
“你這又是書生的話了。縱使開了關,也總不能什麼都買賣吧?
你們會百無禁忌地賣給匈奴人兵器與糧食嗎?匈奴人會放心大膽地賣給你們戰馬嗎?
只要這世上還有禁售,就自有我的生財之道。
你們將來若要大量買馬,說不準還得走我的路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