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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年!”

他這一聲驚到了坐在鬱年對面的哥兒,他猛地回頭,臉上的笑僵住了。

田遙也是一愣,但也只是片刻,很快他就沒有再看他,只是走到鬱年的旁邊:“你有什麼要買的嗎?”

鬱年搖了搖頭,他今日坐在這裡,一盞最便宜的清茶他也沒喝兩口,此時的杯中還是滿的。

田遙看見了,只是問他:“怎麼沒有點茶點?”

鬱年搖了搖頭:“我並不餓。”

他看到田遙的唇已經幹得有些起皮,伸手把茶水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喝點水。”

田遙這才笑起來,端起茶杯,咕嚕咕嚕很快就把水喝了個乾淨,連茶味兒也沒有嚐出來。

他對面的哥兒的後槽牙都快咬碎了,也不知道這樣粗俗的哥兒,怎麼能叫這樣的人看上了眼。

他喝完水才想起來買的東西,於是把懷裡的餡餅遞到鬱年的的手上,再把人背了起來,沒看他們對面的小哥兒,甚至在經過他的時候,還重重地撞了他一下。

回到牛車上,田遙才坐在車前,生著悶氣,雖然鬱年並沒有跟那個哥兒說過什麼話,也知道他現在跟鬱年的關係還不足以讓鬱年跟他解釋什麼,但他就是氣。

他瞄了一眼鬱年,在陽光下看他很是俊朗,也難怪安靜地坐在那裡都會有人多看幾眼。

如果是別人看他,田遙還會覺得與有榮焉,但偏偏是田柳,他最討厭的人。

鬱年也感知到了他低落的情緒,他的手裡還捧著田遙剛剛給的餡餅。

他探身往前了一點,把那個餡餅掰了一半給他,這個餡餅中間的肉餡並不多,掰開之後有些幹,田遙接過來,吸了吸鼻子。

“他以前是我最好的朋友。”田遙拍了拍牛的屁股,牛車慢慢動了起來,鬱年靠在一邊,安靜地聽他講話。

田柳跟田遙小時候都是一起長大的,田柳很文靜,不像田遙,田遙從小跟著爹爹滿大山地亂跑,但田柳很喜歡跟他一起玩,因為田遙只要在山上有什麼收穫,都會巴巴地送到田柳的跟前,大人們總是調笑,說可惜遙哥兒沒能生成個漢子,不然就是天賜的良緣。

田遙那時候太小,並不懂這些,他只是喜歡跟田柳一起玩。

兩家的關係當時也算說得過去,田遙的爹甚至動了想把田遙嫁給田柳的大哥田文的心思,被小爹罵了一頓之後才歇了這個心思,只是還沒來得及幫田遙找個合適的夫君,他就出事了。

小爹從爹爹去世之後就傷心欲絕,在爹爹去世過後的一個月也撒手人寰。

自此之後田遙就成了孤家寡人,他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之後,再一次見到田柳,覺得陌生了許多。

他能感覺到田柳家的人不太希望他們再玩到一起,田遙也有了自知之明,再隨著田柳一家搬到鎮上,他們就斷了聯絡。

在爹爹和阿爹去世之後,田遙總要自己活下去,他有著一把子的力氣,所以經常跟著村裡的人去找活幹。

每年剛出冬日,府城那邊就會招人去給運河清淤,報酬多,人數招得少。

田遙跟著村裡的人一起去的,因著他力氣大,肯幹活,所以管事很喜歡他。每年這個時候他都能有一筆不少的進項,他賠的錢也就是這麼攢下來的。

可惜到今年,他一樣跟著去,但管事的卻說不要他了。

後來才知道,管事一直認為這麼能幹的田遙,肯定是個漢子,但卻有人告發他,說他是哥兒裝的漢子,說管事的用他是因為田遙跟管事有不可告人的關係,連帶著槐嶺村出去幹活的漢子都吃了掛落,田遙不想因為自己讓村裡的人賺不到錢,所以就離開了。

田遙離開之後,多了個名額,恰巧就被和他們一起來的田柳的二哥得了去,田遙本沒多想,哥兒裝漢子確實是他的不對。

但那些說他跟管事有什麼的他不能忍。

他本身是個特別喜歡說話的人,出了這事,心裡堵得慌,於是在鎮上買了一隻燒雞,提著想去找田柳說說話。

他走到田柳家的門前,就聽見田柳在跟他的娘說話。

“娘你放心吧,我都已經跟二哥說好了,就按照我說的那樣告訴管事,他一個哥兒,跟一大群男人擠在一起,本身就有傷風化,我們這樣也是在幫他,順便也能賺錢。”他們兩個人笑成一團。

田柳說的每一個字都重重地敲在他的心口。

他記不得自己是怎麼走回村子裡的,他回到家裡,抱著自己爹爹和小爹的牌位,輕聲地問他們說自己靠自己的本事吃飯有什麼錯嗎?

沒有人聲回答他,他蜷縮在這間屋子裡,哭著睡著了,雖然是初春,他睡在這裡也覺得格外溫暖,不知道是不是阿爹在晚上抱住了自己。

這件事情之後,田遙就不再把田柳當朋友了,小時的情誼就像初春時期化掉的浮冰,他也不再惦念了。

所以今天他看到田柳在鬱年的面前,年初的那種無力感又向他襲來,先前他是沒什麼可失去了,可現在他也有家了。

鬱年沉默著聽完他說的,沉聲說:“他只是過來說要拼座。”

“那麼多空位,就偏偏要跟你拼座。”田遙撇了撇嘴,嘴撅得都能掛油壺了,就是因為鬱年太招人。

回到家中,田遙先去把牛車的後面車棚裡打掃得乾乾淨淨,還用家裡的香草燻了燻,免得裡面還存著一些豬肉的羶味兒,又把給鬱年買的點心,選了幾塊,一併給村長送去。

回來的時候,田遙盤腿跟鬱年一起坐在床上,數了數自己今日一天的收穫。

“那二百來斤的豬肉賣給了客常來,得四兩又八百文,剩下的邊角肉,零賣了出去,得了一兩多吧,我也沒太細數,然後給家裡添置了些東西,喏,這是剩下的五兩銀子。”他把幾粒碎銀放到鬱年的手心,“你收著吧。”

鬱年愣住,看著自己手心裡的那幾粒碎銀子,從前這樣的碎銀,他都不屑於帶在身上,尋常也只是用來打發下人的,而現在,有人就為了這一點碎銀子,差點要去了半條命。

他只是想跟田遙保持著表面夫夫的關係,從沒想過要付出真心,這也只是他留在這裡的權宜之計。

可田遙就這樣,捧著自己的一顆心,毫無保留,完完全全地交給他。

“你自己收著吧,這是你賺的。”

聽他這話,田遙就有些不高興了:“什麼你的我的,咱們都成親了,是一家人了,還分什麼你的我的。”

鬱年有些無奈:“我們說好的。”

田遙沒收他遞回來的碎銀,穿上鞋子下了床,頭也不回地鑽進了廚房。

雖然鬱年說話不中聽,但也不能把他餓著了。

那頭野豬的肉都被剃了,剩下的些棒骨還留在家中,田遙最近總是小冊子不離手,已經熟練地掌握了很多小爹給他的理論知識,就差一些實踐了。

他從前一個人得過且過,對吃食上面不太在意,能飽肚能下嚥就行,但自從有了鬱年,田遙也看到了他對吃方面的挑剔,所以不得不來精進一下自己的手藝。

他做飯的時候,灰灰就一直在他的腳邊轉悠,田遙從鍋裡撈出一塊骨頭,放涼了之後給它,它叼著就回了房間裡。

在自己的窩裡開開心心地啃著,鬱年看它沒心沒肺的樣子,嘆了口氣。

幾根骨頭,從申時開始燉,到天黑的時候,香氣已經飄了很遠,鍋裡的湯已經熬得雪白,看起來就讓人食指大動。

他的菜園子裡稀稀拉拉的種了些菜,平日裡倒是能吃上點,這會兒正是收蘿蔔的季節,他去拔了兩個蘿蔔,洗乾淨切了之後一股腦扔進了鍋裡。

秋冬交際吃蘿蔔對身體也好。

晚飯沒在院子裡吃,兩個人在床上搭了個小桌子,桌上一盆蘿蔔豬骨湯,幾個烙的玉米餅。

田遙還在為下午的事情生氣,一心吃飯不說話,燉出來的湯顏色奶白,及其鮮美,連帶著蘿蔔也吸滿了湯汁,咬一口既有蘿蔔本身的味道,又有肉湯的醇香,田遙吃了兩大碗蘿蔔,兩張餅,吃完了又用湯給灰灰泡了餅,看它吃得歡快極了。

鬱年本來話就不多,田遙不開口,兩個人就這樣一直沉默著。

雖然田遙不說話,但睡前的流程還是一樣不少,給他泡腳,按穴位,塗藥。

他下半身的褥瘡因為最近田遙的照顧,已經基本都要痊癒了,只是留下了一些深深淺淺的痕跡。

睡覺的時候田遙也背對著他,倔強的背影,絲毫不願意交流。

引發爭吵的碎銀放在了田遙的枕頭下面,田遙睡的時候摸到了,更氣了,氣到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兩個人的默劇一連持續了幾天,田遙每天天不亮地就上山去砍柴,快入冬了,他得多搞點儲備的柴火,不然到下雪的日子,就更難熬了。

順便還能去找一找,看看有沒有楠木可以給鬱年做輪椅,只是不去深山,就一無所獲。

灰灰最近好像也感受到了家裡兩個大人之間不一樣的氛圍,它先是咬田遙的褲腿,又去鬱年的跟前賣乖。

但兩個人都無動於衷。

還是順嬸子上門來送衣服,他們兩個人才結束了為期幾天的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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