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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眼目睹太子下令割去趙子昂的舌頭,方誌遠猛然想起一旁的方牧。
方牧剛剛年滿五歲,若是瞧見方才的血腥一幕,豈不是要嚇出毛病。
方誌遠急忙轉過身,卻見姜玉竹早就先他一步,已將方牧的雙眼遮擋得嚴嚴實實。
“姜哥哥,你幹嘛要遮住我的眼睛?”
看到趙小王爺被玄月軍丟回檻車內,姜玉竹才移開手,揉了揉方牡的虎頭大腦,笑吟吟道:
“因為我想給牧兒一個驚喜,瞧,你梅子蜜水到了。”
方牧高興地歡呼一聲,手中拿著鹿筋彈弓,撅起屁股,手腳並用爬上扶手椅,津津有味地品嚐起來。
看到方牧天真浪漫的模樣,方誌遠鬆了口氣,他同時感到好奇,忍不住問道:“姜兄,你怎麼猜到太子殿下會...”
話說了一半,他腦中浮現出趙子昂口中鮮血噴湧的畫面,忍不住乾嘔了一聲。
姜玉竹垂眸看向正在朱雀大街上清理血跡的玄月軍,平靜道:“你沒聽過,寧聞鬼哭,莫見鬼笑...”
更何況,這已不是太子殿下第一次割人的舌頭。
第一次,是在四年前太子在班師回朝的宮宴上,太子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親手割下司天監主薄的舌頭。
第二次,是與匈奴人暗中勾結的涼州節度使。
第三次,便是今日的恆王嫡子。
看來隨著天煞孤星歸位,京城的天又要開始變得不太平了。
姜玉竹猶在感嘆,忽然聽到一旁方誌遠驚慌大喊:“方牧,你...你快將彈弓放下!”
緊接著,一枚琉璃彈丸從她眼前掠過,彈丸飛速越過憑欄,嗖地一下射向大街。
姜玉竹几乎沒有思考,當即從方牧手中奪走彈弓,想要丟出欄外毀滅罪證。
只可惜為時已晚。
男子抬起頭,眉似遠山,薄唇微抿,眸底噙著的冷意仿若將天地萬物冰封,籠罩在身上,讓人如墮冰窟。
姜玉竹保持著手握彈弓的姿勢,猛然撞上了男子冰冷的目光,呆愣住神。
詹灼鄴早知偷襲他的物件兒並非是暗器。
速度太緩,且沒有殺氣。
順著琉璃彈丸投射來的方向,他很快發現手持彈弓的玉面少年郎。
少年一襲竹色綢緞長衫,腰間白玉帶勾勒出他纖細且挺拔的腰身,仿若清晨林間的一株翠竹,綠的濃郁,翠的清麗,亭亭玉立,清幽且淡雅。
四目相觸,詹灼鄴在少年面龐上看到一絲驚慌失措。
不過只有短短一瞬,少年面色很快恢復從容,只見他展顏一笑,那雙比琉璃彈丸還璀璨的雙眸溫良無害,眼尾微微上挑,聲音略有低啞,在鴉雀無聲的街道上異常清晰:
“草民姜墨竹,拜見太子殿下。聽聞太子殿下幼年在北涼時,彈丸之技絕妙無雙,能一擊必中飛翔速度最快的遊隼。草民今日有幸目睹殿下卓越風姿,不免升起效仿之心,想要射下樹上的杏子給侄兒解饞,只可惜姜某技藝不精,驚擾到殿下,還請殿下降罪。”
少年語氣誠懇,解釋完後,不卑不亢行了一禮。
一旁的方誌遠如夢初醒,急忙拉著弟弟一起躬下身。
詹灼鄴目光落在少年般般入畫的臉上,又淡淡掃向一旁侷促不安的兄弟二人,很快就洞悉出真正的始作俑者。
他並未戳破少年拙略的謊言,拇指與食指慢悠悠摩挲起光滑的琉璃珠子,眸光再次落回到那一抹翠綠的身影上。
眼前的少年朗,聰明又膽大。
當著世人之面提起他北涼的幼年生活,恭維他在北涼磨練出的彈丸之技,若他當下處罰了少年,倒是顯得他一直介懷曾經的過往。
詹灼鄴遲遲沒有出言,一國儲君不經意間釋放出的壓迫感,宛若一座巨山,重重地壓在三人肩頭。
方誌遠弓著腰身,小腿肚子控制不住地打顫,時間一久,他承受不住太子身上的凌厲氣場,雙膝一軟跌坐在地。
方牧年紀雖小,卻也懵懵懂懂猜到自己闖下滔天大禍,嚇得緊緊抱住兄長,咧開小嘴,想哭卻又不敢哭。
反觀二人身旁的少年郎,卻是紋絲不動,
姜玉竹輕輕吞嚥口水,雙手互握合於胸前,竭力保持著行禮的姿態,無奈煞星太子的目光全落在她身上,饒是她拼力維持儀態,身形終是漸漸晃動起來。
圍觀百姓瞧見這一幕,不禁交頭接耳悄聲議論,感嘆這位倒黴的小郎君恐怕要被太子拔舌頭嘍。
哎,真是可惜了小郎君這般俊俏的臉蛋兒。
詹灼鄴緩緩眯起鳳眸,打量著面色平靜的少年。
少年身姿纖弱,看似弱不經風的扶柳,可當勁風襲來時,卻是株擰彎不折的翠竹。
人雖有趣,可他並有沒興趣。
詹灼鄴捏著琉璃彈丸的食指一彈,酒樓外栽種的杏樹枝葉微蕩,一顆圓溜溜的杏子不偏不倚砸落在少年頭上。
“姜公子能言會道,這枚杏子,算是孤賞給你的。”
少年似是被天降金杏打得腦袋發矇,過了半晌才如夢初醒,忙揚聲道:
“草民謝恩!”
馬蹄聲逐漸遠去,姜玉竹緩緩直起身子,融融日光灑落在她身上,卻暖不回指尖的涼意,她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背早已被汗水打溼,絲絲涼意滲入骨髓,仿若身在數九寒冬。
“姜兄,今日多虧你仗義相助,若非你口齒伶俐,太子怕是不會高抬貴手,如此輕易放過咱們。”
方誌遠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命侍從將嚇丟了魂的弟弟帶回家宅。
姜玉竹苦笑著搖了搖頭:“今日是我弄巧成拙,還好太子寬宏大度,沒有同咱們計較....”
方誌遠覺得好友定是被嚇糊塗了,太子寬宏大度?
趙小王爺血淋淋的舌頭在木匣子裡還正溫乎呢!
“發榜了!發榜了!”
樓下傳來一陣歡呼聲,原是貢院主事正在牆上張貼及第榜單。榜頭貼上好的四張黃紙上,按照甲乙次第書寫著中榜考生的名字。
一時間,聚集在貢院外的考生們洶湧而上,爭相恐後檢視榜上有沒有自己的名字。
方誌遠忙派小廝下樓檢視,半柱香後,帽子都被擠不見的小廝氣喘吁吁歸來。
“少爺...奴才將四張黃紙從頭到尾檢視了三遍,您...您沒在榜上。”
方誌遠自知才疏學淺,他對這個結果一點都不意外,臉上毫無失落之色,反是急聲催促問道:
“那姜兄呢?”
小廝收起頹色,咧嘴一笑,衝姜玉竹拱手作揖道:“恭喜姜公子,賀喜姜公子,你的姓名不僅在榜上,還是本屆的會元,小人一眼就瞧見了。”
“姜兄,聽到沒?你高中了,還是會元,我賭贏了,一千多兩銀子啊!嗚哈哈哈...”
方誌遠開心得手舞足蹈,仿若高中貢生的人是自己,引得周圍食客紛紛側目。
可姜玉竹聽了這個訊息,整個人卻如遭雷劈,她臉上沒有一絲歡喜的表情,反倒是瞪圓烏黑的雙眸,喃喃道:
“你...會不會看錯了?會元之位...不應是蕭時晏嗎?”
“嘿,小人怎會看錯呢,姜公子的名字就在頭一個啊,名字比其他人都要大上一圈,就連蕭世子都排在您後面呢!禮部派出的報喜人已去姜宅報喜送貼了!”
姜玉竹呆楞片刻,須臾後,她拔腿就走,身後傳來方誌遠的喊聲:
“姜兄這麼快就要回去?晚上出來同我們在八仙樓慶賀一番,我做東啊!”
姜玉竹顧不上回話,她急衝衝下樓,在跨門而出時與一人迎面撞個滿懷。
她走得太急了,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一雙修長有度的手掌伸過來,穩穩扶在她肩頭,姜玉竹抬眸看向攙扶她的男子,愣怔在原地。
男子身姿頎長,一襲水湖藍銀紋錦袍,玉冠束髮,眉眼清澈,笑容溫煦,宛如碧空如洗的藍天,水天一色的海面,乾淨得純粹。
此人正是名動京城的蕭家嫡長孫,蕭時晏。
蕭時晏鬆開手,微微一笑:“我適才瞧見姜兄與方兄在酒樓上品茶,於是過來同你道一聲喜,恭賀姜兄高中會元。”
男子的聲音很好聽,像潺潺溪水流淌林間,又好似融融春風拂過耳畔,讓姜玉竹的耳垂不禁染上一抹紅暈。
“蕭世子客氣了,我...我也沒料到自己會考上...”
姜玉竹垂下雙眸,胸腔裡的心莫名砰砰跳得厲害。
“對了,我在珍寶閣看到一隻筆,感覺很適合你。”
蕭時晏身後的侍從開啟筆匣,一支象牙竹紋狼毫筆呈現在姜玉竹眼前。
這支狼毫筆的做工極為精巧華麗,筆身上雕刻著栩栩如生的翠竹,筆頂端鑲青金石,狼毫毛根根挺實直立,毛色光澤,一看就不是凡品。
“此物太貴重了,姜某受之有愧。”
姜玉竹擺手拒絕,蕭時晏將筆匣放入少年手中,溫言道:
“姜兄不必客氣,你高中榜首,讓蕭某天降一筆橫財,這狼毫筆全當是給你的賀禮了。”
對方言止於此,若是一味回絕,到顯得她不近人情,姜玉竹只好收下筆盒。
見少年收下了禮物,蕭時晏唇角笑意愈深,眸光澄澈明亮:
“姜兄,祝你在殿試上一鳴驚人,待你我從書院同窗繼而成為明堂同僚,一起實現我們二人曾暢談的抱負...”
馬車緩緩停靠在姜宅大門前,車內的“少年郎”久久未動,腦中仍迴盪著蕭時晏分別前的那席話。
驀然,車簾被人掀開,一個容貌清秀的小丫鬟探進腦袋,滿臉急切道:
“小姐,你可算回來了,少爺快要被老爺和夫人打死了!”